四位中超新外援的魔幻现实主义漂流（2/2）
米特里察挑了挑眉。中国？浙江？他知道那里有支中超球队，但印象模糊。诚意？无非是钱吧。他意兴阑珊地点点头：“行吧，反正也没别的事。”
约定的地点不在什么高级餐厅，而是在贝尔格莱德市郊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农场。当米特里察和伊万按照导航，把车停在一排低矮的塑料大棚前时，两人都愣住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夹克、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正是浙江Fc的老板宋总。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中国助理。
“阿莱克斯！欢迎欢迎！”宋总热情地上前握手，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助理翻译），笑容真诚得像个邻家大叔，“一路辛苦！来来来，先带你们看看我们浙江队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米特里察和伊万面面相觑，满腹狐疑地跟着宋总走进了其中一个大棚。
一股混合着泥土、肥料和成熟果蔬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大棚里温暖湿润，光线透过塑料膜柔和地洒下。眼前景象让米特里察彻底惊呆了：一排排整齐的田垄上，翠绿的藤蔓生机勃勃地攀爬在支架上，挂满了红彤彤、饱满圆润的番茄！个头硕大，色泽鲜艳得像涂了油彩。几个穿着浙江Fc训练服的年轻人（显然是梯队球员）正小心翼翼地在垄间穿梭，采摘着成熟的果实。
“尝尝！刚摘的！”宋总热情地摘下一个最大的番茄，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递给米特里察，“纯天然！无公害！我们自己的球员种的！”
米特里察犹豫了一下，接过沉甸甸的番茄。入手冰凉光滑。他咬了一口。饱满的汁液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酸甜可口，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比他吃过的任何超市番茄都要美味十倍！
“这…”米特里察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番茄，又看看宋总。
“哈哈！没想到吧？”宋总得意地笑着，像个展示珍宝的孩子，“这是咱们队的传统！去年，咱们的保加利亚外援，季米特洛夫！喏，就那边那片，”他指向大棚深处一片长势尤其旺盛的区域，“他种的！这小子，场上是个猛将，场下种地也是一把好手！他种的番茄，供应咱们俱乐部食堂小半年！球员们都夸好吃！”
宋总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那边是黄瓜，那边是辣椒…哦对了，看到那个角落没？那是预备队小伙子们负责的，种得歪瓜裂枣的，得好好练！”他指着几垄明显疏于管理的菜苗，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调侃。
“宋总…我们…是来谈足球的…”经纪人伊万忍不住提醒，感觉这场面过于超现实。
“足球？对啊！这就是足球！”宋总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神变得异常认真。他弯腰，从脚边一个被不小心碰掉在地、摔裂了的番茄上，狠狠踩了一脚！
“啪叽！”
鲜红的汁液四溅，染红了他锃亮的皮鞋尖和一小片泥土。
“阿莱克斯！”宋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指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番茄酱，“看到没？！在浙江队！在球场上！就要像这样！”
米特里察和伊万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
“种地，要用心！要狠！要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它！浇水、施肥、除虫，一个环节都不能马虎！你糊弄它，它就给你长歪瓜裂枣！”宋总指着那几垄疏于管理的菜苗，又狠狠跺了跺脚，让鞋底沾上更多的番茄汁，“踢球，更要用心！更要狠！更要像保护你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番茄一样，保护你的位置！珍惜每一次触球！每一次突破！每一次传中！机会来了，就要像踩烂这颗番茄一样，给我狠狠地干进去！别留情面！别犹豫！”
他走到米特里察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位小个子边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30岁，边锋，速度是不是不行了？灵性是不是没了？我告诉你，阿莱克斯！我看过你所有的录像！你在克鲁日那些小范围的闪转腾挪，那些手术刀一样的传中，那些灵光一现的突破！那叫什么？那叫艺术！就像…就像《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糕点！精致！讲究！一丝不苟！”
米特里察的心猛地一跳！《布达佩斯大饭店》？韦斯·安德森？那个对色彩、构图和细节有着近乎偏执完美的导演？这是他最爱的电影之一！宋总竟然用这个来比喻他的球风？
“但是！”宋总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深沉，“再精致的糕点，也得有人懂得欣赏，有地方给你展示！在现在的欧洲，还有人给你这‘精致糕点’留位置吗？他们只想要快餐！只想要肌肉棒子！只想要能跑能撞的‘工业流水线产品’！”他指着大棚外，“但在浙江！在杭州！在黄龙体育中心！我们懂你！我们需要你这份‘精致’！我们需要你像布置韦斯·安德森的镜头一样，在边路画出最致命的弧线！像呵护最顶级的番茄一样，把球精准地‘喂’到我们中锋的头顶！”
“在这里，”宋总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个温暖的大棚，“你既可以种出最甜的番茄，享受生活的踏实和宁静，也可以踢出最艺术的足球，点燃几万人的激情！我们给你舞台，给你尊重，也给你时间！让你这盘‘布达佩斯大饭店’的精致糕点，在中国，找到最懂它的食客！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他伸出沾着番茄汁的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指向米特里察，“把你的心，像种番茄一样，扎进浙江这块地里！把你球场上的狠劲，像踩烂这颗番茄一样，给我拿出来！踢出个名堂！你敢不敢？！”
大棚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球员采摘番茄的轻微声响。泥土的气息，番茄的清香，还有地上那滩刺目的鲜红汁液，构成了一幅无比魔幻又无比真实的画面。
米特里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大半个番茄，红得耀眼。他想起在克鲁日那些被万众欢呼的日子，想起经纪人邮箱里那些冰冷的拒绝信，想起《布达佩斯大饭店》里那个优雅却终将逝去的旧世界。精致？是的，他渴望踢出有美感的足球。但现实是冰冷的。浙江？这个把足球和种番茄奇妙地联系在一起的地方，这个用韦斯·安德森来理解他球风的老板…
他抬起头，迎上宋总热切而真诚的目光。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地上那滩鲜红的番茄汁，然后，把它像战纹一样，用力抹在了自己的左边脸颊上！
冰凉粘腻的触感，带着泥土的腥气和番茄的微酸。
“宋总，”米特里察站起身，脸上带着那道鲜红的“战纹”，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久违的光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略带邪气的、属于边路魔术师的微笑，“这番茄，够狠！这足球，我踢了！合同在哪？我签！我要在浙江的‘菜园’里，种出最漂亮的‘布达佩斯式’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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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阿苏埃：八万欧的抽水机**
马拉博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前一秒还是烈日当空，晒得赤道几内亚首都的土路冒烟，下一秒，铅灰色的云层就像打翻的墨水瓶，瞬间吞噬了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以千军万马之势砸落下来，在滚烫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路易斯·阿苏埃，这个24岁、身高1米84的年轻中锋，光着膀子，奋力将最后几袋沙土堆在自家摇摇欲坠的土屋门口。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结实的臂膀和黝黑的皮肤。屋子里，他的母亲和三个年幼的弟妹挤在唯一一块不漏雨的角落，脸上写满了担忧。屋后那条通往村外唯一的小路，已经变成了一条浑浊汹涌的泥河。村子地势低洼，每年雨季，洪水都会像贪婪的野兽，吞噬田地，冲垮房屋。
“路易斯！电话！重要电话！”邻居巴布罗大叔顶着倾盆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来，手里举着一个用塑料袋包裹了好几层的破旧手机，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阿苏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接过那部湿漉漉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号码。他的心猛地一跳。是他！那个自称是中国超级联赛俱乐部球探的法国人，让·杜邦！几天前，他们在马拉博一个连风扇都没有的破败咖啡馆里见过面。杜邦穿着考究的亚麻衬衫，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看了阿苏埃在赤道几内亚国家队的几场非洲杯预选赛录像，对他冲击力十足的头球和不知疲倦的奔跑印象深刻。
“路易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杜邦的声音透过嘈杂的电流和雨声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上海申花！中国最大的俱乐部之一！他们看中你了！报价非常非常棒！签字费，八万欧元！税后年薪，是你现在在马拉博闪电队（当地业余半职业球队）的二十倍！而且，合同四年！四年！”
八万欧元？！二十倍？！
阿苏埃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地一声，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八万欧！那是多少个零？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家的土屋，雨季漏雨，旱季掉土，父亲早逝，母亲靠着在集市上卖点木薯勉强度日。弟妹们挤在一张破床上，连双像样的球鞋都没有。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去欧洲踢球，改变全家人的命运。但赤道几内亚国家队的身份，在那些挑剔的欧洲球探眼中，分量太轻了。中国？他只知道那是个非常非常远的国家，据说很有钱。
“路易斯？路易斯！你在听吗？”杜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在…我在！杜邦先生！”阿苏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听着！时间很紧！申花需要你尽快答复！他们看中你的潜力，你的冲击力！他们把你当作未来的锋线支柱！想想吧，路易斯！上海！国际大都市！几万人的球场为你欢呼！你的照片会出现在巨大的广告牌上！你的家人，会因为你而彻底改变命运！”杜邦的语速极快，话语像炮弹一样砸进阿苏埃的脑海。
“我…我需要做什么？”阿苏埃艰难地问，雨水流进他的嘴里，又咸又涩。
“现在！立刻！给我你的银行账户信息！他们马上把签字费打过来！这是诚意金！然后，电子合同马上发给你！你签了字，扫描发回来！剩下的手续，我来搞定！快！路易斯！机会就在你手里！抓住它！”杜邦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银行账户？阿苏埃茫然地看向巴布罗大叔。他哪有什么国际银行账户？他只有一张本地储蓄卡，里面余额常年不超过一百欧元。
“巴布罗大叔！快！带我去银行！开…开那个能收外国钱的账户！”阿苏埃一把抓住巴布罗大叔的胳膊，力气大得让对方龇牙咧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马拉博唯一一家能办理国际业务、且还没被洪水淹掉的银行里，阿苏埃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等待。雨水猛烈地拍打着银行的玻璃窗。他填了无数张表格，按了无数个手印，穿着湿透的背心裤衩，像个焦急的困兽在狭窄的大厅里踱步。银行职员慢条斯理的操作，在他眼里如同慢动作回放。杜邦的电话每隔十分钟就打来一次催促。
终于，一个崭新的、带着芯片的国际账户银行卡递到了他手里。他颤抖着将账号报给了杜邦。
等待入账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他死死盯着手机银行简陋的App界面，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屋外的暴雨依旧疯狂，仿佛要将整个城市淹没。家里漏雨的画面，弟妹们惊恐的眼神，母亲佝偻的背影，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突然！
手机屏幕猛地亮起！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提示音，像天籁般响起！
“【赤几国家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收到汇款80,000.00EUR（欧元）。汇款方：ShANGhAIShENhUAFc。当前余额：80,012.34EUR。”
八万欧！真的到账了！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瞬间淹没了阿苏埃！他猛地跳起来，不顾银行里其他人惊愕的目光，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他攥着手机，像攥着整个世界！八万欧！沉甸甸的数字！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村长穆萨大叔的电话。穆萨大叔是村里唯一有手机、也最德高望重的人。
“穆萨大叔！是我！路易斯！”阿苏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盖过了窗外的雨声，“钱！钱到了！八万欧！快！快去买抽水机！最大的！最好的！柴油的！买两台！不！买三台！还有沙袋！水泥！快！趁着雨季还没到最厉害的时候！快给村子修防洪堤！快啊！”
电话那头，穆萨大叔似乎愣住了，好半天没出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过了足足十几秒，才传来老人哽咽而颤抖的声音：“路易斯…我的孩子…真主保佑你！真主保佑你！我…我马上去办！马上！全村人都会记住你的恩情！”
挂了电话，阿苏埃靠在银行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任由冰凉的墙壁刺激着他滚烫的皮肤。窗外的暴雨依旧滂沱，但此刻，这雨声在他听来，不再是毁灭的号角，而是希望的鼓点。
他这才想起杜邦发来的那份厚厚的电子合同。他点开手机邮箱，手指在湿漉漉的屏幕上滑动。合同条款密密麻麻，全是英文和中文。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年限、解约金、浮动奖金、肖像权条款。他只看到了几个关键的数字：年薪（一个让他眩晕的数字），合同期限（四年），还有俱乐部名字：ShanghaiShenhuaFc。
未来？中国？上海？巨大的球场？广告牌？那些都太遥远了，模糊得像雨幕中的幻影。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因为他签下名字，村子有救了。妈妈和弟妹们，这个雨季不会再泡在泥水里瑟瑟发抖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在银行职员递过来的电子签名板上，他用粗壮的手指，笨拙但无比坚定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LuisAsué。
“杜邦先生，”他拨通电话，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释然，“合同，签好了。我，路易斯·阿苏埃，是上海申花的球员了。”
雨还在下。但年轻的赤道几内亚中锋脸上，雨水混着汗水流下，却冲刷出一个明亮而坚定的笑容。他攥紧了那张存着八万欧元的银行卡，仿佛攥住了整个村庄的未来。去中国踢球？为了这八万欧能买到的抽水机和沙袋，为了家里不再漏雨的屋顶，踢火星联赛他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