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起跑器上的终场哨(2/2)
第三组:埋头苦干、业务精湛却晋升无门的技术干部档案照\/那个通过“土特产”获得杜兆才“推荐”的官员张某的任命文件。
“**他的‘苦劳’,是给权钱交易铺路!他的‘功劳’,是给腐败网络架桥!**”公诉人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字上,也砸在杜兆才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当贫困地区的孩子连块像样的草皮都没有,他利用职权,为一己私利批出了价值千万的豪华球场!当本土苗子苦无上升通道,他大笔一挥,为天价外援的肮脏交易开绿灯!当踏实肯干的干部默默奉献,他收钱‘推荐’,让钻营者平步青云!”
公诉人猛地指向被告席上那颗低垂的、花白的头颅:
“杜兆才!你掌管过田径,应该比谁都清楚,起跑器上的毫厘之差,会如何影响最终的胜负!可你呢?你在体育这条起跑线上干了什么?你利用手中的发令枪,把公平竞争的跑道,变成了权钱交易的赛道!你让多少有天赋、有热忱的运动员、教练员、基层工作者,还没起跑,就已经输在了你亲手设置的腐败路障前!”
“**你的十年,不是苦劳,是蛀空中国体育根基的十年!是玷污奥林匹克精神的十年!必须依法严惩!以儆效尤!以正国法!**”
杜兆才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拳击中!他再也支撑不住,庞大身躯剧烈摇晃,若非法警死死架住,几乎瘫倒。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迟来的、近乎崩溃的绝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汗水、泪水混合着鼻涕,在他那张曾经威严的脸上肆意横流,滴落在黄马褂上,也滴落在脚下那双象征耻辱的塑料拖鞋上。
旁听席的老赵,看着这个曾经需要他仰望的大人物此刻的狼狈,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悲凉。他想起俱乐部解散那天,球员们默默脱下球衣,教练撕碎了战术板,而自己,则把那双沾满泥土的劳保鞋,永远留在了空荡荡的器材室里。
***
**“全体起立!”**
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发令枪响。杜兆才被两名法警架着,勉强支撑起身体。他头颅低垂,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那身黄马褂在他庞大的身躯上显得异常局促和可笑。
审判长宣读判决书的声音,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钉在跑道上的道钉:
“……本院认为,被告人杜兆才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4341.0583万元……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罪名成立……”
“……杜兆才的受贿犯罪,涉及赛事承办、人事安排、球员转会、俱乐部主场迁移审批等体育核心领域,严重破坏体育行业公平竞争秩序和生态环境,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情节特别严重……应依法严惩……虽其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罪行,主动交代监察机关尚未掌握的部分受贿犯罪事实,认罪悔罪,积极退缴全部赃款赃物及孳息,依法可予从轻处罚……但综合其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及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从轻处罚不足以罚当其罪**……”
“**不足以罚当其罪**”七个字,如同冰冷的铅块,狠狠砸在杜兆才心上!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判决如下:”
审判长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如同冲刺线前最后的宣告:
**“被告人杜兆才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
**“并处罚金人民币四百万元!”**
**“追缴其受贿犯罪所得人民币4341.0583万元及其孳息,依法上缴国库!”**
**“十四年!”**
冰冷的刑期宣判出口的瞬间,杜兆才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沙塔,轰然坍塌!他发出一声沉闷的、不似人声的哀嚎,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沉重的身躯完全依靠法警的拖拽才没砸在地上。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大张的嘴角流淌下来,沾湿了前襟,也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双磨秃了边的塑料拖鞋旁。
没有挣扎,没有辩解。只有一种彻底被碾碎的、万劫不复的死寂,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失禁的恶臭,弥漫开来。
法警架着他,像拖拽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拖向那道隔绝阳光的铁门。塑料拖鞋刮擦着光滑的地面,发出“沙…沙…沙…”的、如同漫长跑道上最后一点余音般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旁听席的老赵,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被拖走的杜兆才,而是走到旁听席前方,对着审判席上那枚巨大的国徽,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转过身,挺直了这些年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一步一步,走出了法庭。阳光照在他洗得发白的旧训练服上,也照在他空荡荡的、再也不用为“主场迁移”而操劳的手上。
铁门在杜兆才身后沉重关闭。
**“哐当——!”**
余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如同一声迟到了十年的、刺耳的终场哨。审判席后方墙壁上,“廉洁办赛,公平竞技”的标语,在穿过高窗的惨白光线里,显得格外苍白而遥远。阳光切割着地板上那双被遗弃的、磨秃了边的塑料拖鞋,也切割着那片尚未干涸的、混浊的水渍。
起跑器犹在,只是奔跑的人,早已迷失在终场哨响前漫长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