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涌野狐(1/2)
黑暗浓稠如墨,沉沉压在狭小的石室里。没有风,只有死寂和霉烂腐朽的气息,凝滞得令人窒息。黄天越的意识在无边的混沌里浮沉,破碎的噩梦片段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师父欧阳靖胸口插着刻有他名字的短剑,鲜血染红了书房的地毯;师兄弟们愤怒扭曲的脸孔,斥骂声震耳欲聋;无数面目模糊的追兵挥舞着刀剑,在风雪中如同索命的恶鬼;还有那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咔嚓”——青冥剑从中折断,冰冷的断口刺目地映着雪光……
“呃……”一声压抑痛苦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极致的黑暗中骤然收缩,心脏狂跳如擂鼓,全身瞬间被冷汗浸透。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床边的黑暗中响起,如同冰珠坠地,不带丝毫情绪。
黄天越悚然一惊,猛地扭头。借着门缝下透入的、微乎其微的一丝走廊反光,他勉强辨认出床沿边静坐如磐石的身影轮廓。是上官燕舞。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劲装,斗篷的帽子没有戴上,黑暗中,只能看到她线条清晰冷硬的下颌。她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冰雕。
“外面……有人守着?”黄天越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他努力转动脖颈,看向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门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如同野兽的低喘,隔着门板清晰可闻。是那两个叫阿大、阿二的壮汉。他们像两尊门神,牢牢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嗯。”上官燕舞的回答依旧简短。她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黄天越脸上,“感觉如何?”
黄天越试着动了动身体。左腿伤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但比起昨夜那种撕裂灵魂的痛楚,似乎被一种奇异的清凉感包裹着,痛感变得钝重而集中,不再疯狂蔓延。胸口翻腾的气血也平复了许多,虽然虚弱,但不再是油尽灯枯的濒死感。他内视丹田,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温和的内息,正缓缓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是那两粒暗红色丹药的效力。
“死不了。”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手习惯性地在身边摸索,触碰到那半截冰冷坚硬的断剑,粗糙的棱角硌在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心感。他将其紧紧攥住。
“天亮前,离开。”上官燕舞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离开?黄天越心头一沉。门外守着两个凶悍的打手,楼下大厅里鱼龙混杂,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更别说那个深不可测、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此地的老板娘欧阳晓晓。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杀出去,走几步恐怕都困难重重。
“怎么走?”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
黑暗中,上官燕舞似乎看了他一眼。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听我的。”依旧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她不再说话,重新归于彻底的沉默,仿佛融入了石室本身的黑暗里。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门外粗重的呼吸声中缓慢流淌。黄天越闭上眼,强迫自己运转师门心法,引导着体内那股丹药带来的温和暖流,一点一滴地积蓄着力量。每一次内息流过受损的经脉,都带来细微的刺痛,但他咬牙忍受着。断剑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疼痛刺激着神经,驱散着因伤痛和疲惫而不断涌上的昏沉。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成为她的拖累。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同于阿大阿二的沉重,轻盈而迅速,像狸猫踩过落叶。脚步声在门外停住。紧接着,是极轻的、如同指甲刮过木头的“嗒嗒”两声。
这声音仿佛一个信号。
一直如同冰雕般静坐的上官燕舞,倏然动了!她的动作快如鬼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整个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烟雾,瞬间从床边消失,贴在了门旁的墙壁上。
黄天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断剑,屏住呼吸。
门外,阿大和阿二粗重的呼吸声停顿了一下。接着,是极其轻微的、门闩被拨动的“咔哒”声。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极其小心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微弱的、昏黄的光线,如同探入黑暗的触手,从门缝中泄入石室。光线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轮廓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那身影佝偻着背,动作极其谨慎,手中似乎还托着什么东西。
就在那身影大半身子挤进门缝的刹那!
上官燕舞动了!
没有风声,没有预兆!她如同黑暗中捕食的猎豹,一只冰冷的手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扼住了来人的咽喉!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扣住了对方托着东西的手腕!力量奇大!
“唔!”来人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闷哼,手中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是一个装着几个硬邦邦窝头的粗陶碗。他整个人被上官燕舞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脚离地,瘦小的身躯如同被钉住的青蛙般徒劳地挣扎扭动。
借着门缝透入的光,黄天越看清了来人。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肮脏破烂的粗布单衣,瘦骨嶙峋,脸上沾满煤灰,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恐惧而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谁派你来的?”上官燕舞的声音贴着少年的耳朵响起,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杀意。扼住咽喉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
少年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拼命摇头,喉咙里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说话!”上官燕舞的手指微微收紧。
“饶……饶命……”少年终于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哭腔,“是……是阿大……让……让我送点吃的……说……说里面的人……不能饿死……老板娘……老板娘还要问话……”
问话?黄天越眼神一厉。果然,欧阳晓晓的目标是他们,或者说,是他们身上的秘密。她想要什么?是那万两黄金的悬赏?还是……别的?
上官燕舞盯着少年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几息之后,她扼住咽喉的手略微松了一丝,让少年得以喘息,但扣住手腕的力量依旧如铁钳。
“外面,除了那两个,还有谁?”她继续逼问,声音压得极低。
“没……没了……”少年大口喘着气,眼泪汪汪,“就……就阿大阿二守在楼梯口……楼下……楼下大厅人还多……老板娘……老板娘在……在她自己屋里……”
上官燕舞沉默片刻,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扫过少年惊恐的脸,又瞥了一眼地上滚落的几个窝头。她似乎做出了决定。
“想活命?”她问。
少年拼命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穿上他的衣服。”上官燕舞松开扼住咽喉的手,指了指床上靠坐着的黄天越。
少年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上官燕舞,又看看黄天越。
黄天越也是一怔,但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李代桃僵!这少年身材瘦小,穿上自己的破旧外袍,在昏暗混乱中,或许能短暂地迷惑门外的看守!
“快!”上官燕舞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冷厉。
少年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犹豫,手忙脚乱地开始脱自己那身又脏又破的单衣。黄天越也立刻忍着伤痛,迅速将自己沾满血污、被刀剑划得破烂不堪的灰色外袍脱下,抛给少年。
少年飞快地套上那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破袍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和汗酸味呛得他差点咳嗽,又生生忍住。袍子下摆拖到了地上,袖子长得盖过了手。
上官燕舞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皮囊,倒出一点粘稠的、带着土腥味的褐色膏体,不由分说,快速涂抹在少年裸露的脖颈、手臂和脚踝上。那膏体气味古怪,但涂抹后,少年原本枯黄的肤色在昏暗光线下,竟变得黯淡蜡黄,与黄天越失血后的脸色有几分相似。
“低头,捂着手臂,装伤。”上官燕舞快速命令,声音低沉而急促,“出去后,直接下楼,混进大厅人群,找地方躲起来。天亮前,不许回头,不许出声。明白?”
少年被这诡异的气氛和命令弄得懵懵懂懂,只知道拼命点头。
“走!”上官燕舞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阿大和阿二正背对着门,抱着膀子守在狭窄的楼梯口。骤然拉开的门声让他们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黄天越那件标志性破灰袍的瘦小身影,低着头,右手紧紧捂着左臂(模仿黄天越受伤的腿的姿态),脚步踉跄地、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闷头就往楼下冲!
“站住!”阿大最先反应过来,厉喝一声,下意识就要去抓那“黄天越”的后领!
就在这电光石火、阿大阿二注意力被冲出的“黄天越”完全吸引的瞬间!
上官燕舞动了!
她如同黑暗中暴起的幽灵,速度快到了极致!身影一闪,已从门内无声无息地掠出!她没有攻击近在咫尺的阿大阿二,而是脚尖在楼梯栏杆上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轻飘飘地向上纵起!目标直指——走廊尽头那扇唯一、高悬在石壁顶端的、不足半尺见方的通风石窗!
那石窗极小,覆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是这石室唯一的另一处与外界相通的缝隙!
阿大一把抓向“黄天越”后领的手落了空。那瘦小的身影异常滑溜,像条泥鳅,借着阿大这一抓之力,反而踉跄着加速冲下了几级台阶!
“妈的!追!”阿大怒骂一声,拔腿就要追下楼梯!
“蠢货!看上面!”阿二反应稍快,眼角余光瞥见了那道向上疾掠的白影!他惊骇地大吼!
阿大闻声抬头,只见上官燕舞的身影已如壁虎般贴在了走廊尽头的石壁上,距离那通风窗不足三尺!她右手闪电般探出,指间寒芒一闪!
嗤嗤嗤!
几声极其细微的锐响!数道细小的银光精准无比地射向石窗上那几根锈蚀的铁栅栏根部!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几根粗如儿臂的铁栅栏根部竟被那细小的银芒瞬间切断!断裂的铁栅栏带着锈渣,叮叮当当地掉落在走廊石板上!
与此同时,上官燕舞左手并指如刀,一股阴寒刺骨的劲气透指而出,狠狠劈在剩余的铁栅栏和石窗边框上!
“轰!”一声闷响!碎石飞溅!那原本狭小的石窗洞口,硬生生被轰开了一个足够一人勉强钻出的不规则缺口!冰冷的、带着清晨寒意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拦住她!”阿大阿二这才彻底明白对方的意图,又惊又怒,狂吼着扑向走廊尽头!
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就在阿大阿二猛扑而至的刹那,上官燕舞的身影已如一道白色的轻烟,从那刚刚破开的石窗缺口中,极其柔韧地滑了出去,瞬间消失在石壁之外!
“人呢?!”阿大冲到窗边,只看到外面灰蒙蒙的、野狐驿破败的屋顶和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冰冷的晨风灌了他一嘴。
“就往楼梯冲去。
楼下大厅,早已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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