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日寒途(2/2)
黄天越靠坐在冰冷的神龛下,听着这残酷的供词,心头的寒意比这破庙的穿堂风更甚!欧阳晓晓和杜莺歌果然联手了!她们的目标,不仅是活捉自己,更是为了师父那件遗物!而最终,要将他交给那个神秘而恐怖的“红莲”!梁卉的警告,如同丧钟在耳边轰鸣!
上官燕舞站起身,不再看地上垂死的杀手。她走到篝火旁,用脚踢起几块燃烧的木头,准确地落在三个杀手身上。火焰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体,发出噼啪的声响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她走到黄天越面前,冰冷的眸子落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能动?”
黄天越咬着牙,强撑着神龛底座,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剧痛的左腿,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如同风中的残烛。他看了一眼那吞噬着杀手尸体的火焰,又看向上官燕舞那张冰雪般的脸,点了点头。
“走。”上官燕舞没有多余的话,再次抓住他的手臂,架着他,步履沉稳却迅疾地冲出这弥漫着血腥与焦臭的破庙,重新投入外面更加狂暴的风雪之中。
风雪呼号,天地一片混沌的惨白。黑松林的轮廓在狂舞的雪沫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黄天越被上官燕舞半架半拖着,在齐膝深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每一次落脚,左腿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冰冷的雪水灌入破烂的靴子,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了他的脚趾。意识在剧痛、寒冷和极度的疲惫中沉浮,只有身边那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才不至于倒下。
不知走了多久,风雪似乎小了些,天色也由浓墨般的漆黑转为一种压抑的铅灰。前方黑松林的边缘在望。穿过这片林子,就是梁卉所说的官道岔口。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黑松林的瞬间——
“咯咯咯……”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银铃摇曳、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粘稠感的娇笑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侧前方的密林阴影中传来!
笑声很轻,但在死寂的雪原和呼啸的风声间隙中,却异常清晰!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贴着耳膜滑过!
黄天越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这笑声……他太熟悉了!是杜莺歌!
上官燕舞的脚步瞬间停住!架着黄天越的手臂猛地收紧!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射向笑声传来的方向!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
“哎呀呀……上官姐姐,好狠的心呢……”杜莺歌那娇媚得能滴出蜜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嗔怪,从阴影中飘出,“奴家那三个不成器的手下,虽说笨了点,可也是花了好些心血调教的呢……就这么一把火烧了,真是可惜呀……”
随着声音,一个曼妙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缓缓从一棵粗大古松的阴影后踱步而出。
依旧是那身轻薄如雾的桃红色丝绸睡袍,在狂风暴雪中显得如此单薄而诡异。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被风吹拂着贴在胜雪的肌肤上。赤足踏在厚厚的积雪中,竟似毫无所觉,纤细的脚踝上,那枚小巧的金铃在风雪中发出细微的“叮铃”脆响。她手里托着一支细长的、似乎是白玉雕成的烟枪,袅袅的青烟从精致的烟锅里升起,在她艳丽无双的脸庞周围缭绕,带来一阵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甜腻异香。
正是“花魁”杜莺歌!
她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先是扫过上官燕舞那冰雪般沉静的容颜,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和怨毒。随即,目光便落在了被上官燕舞架着、狼狈不堪的黄天越身上。她的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精美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小哥,我们又见面了呢。”杜莺歌红唇微启,声音又软又糯,“这冰天雪地的,跑得多辛苦呀?不如……跟姐姐回‘温柔窟’?姐姐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把该交的东西,都交出来……”她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如同裹着糖衣的穿肠毒药。
黄天越看着她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女人比毒蛇更危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上官燕舞没有任何回应。她抓着黄天越手臂的手指稳定如山,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杜莺歌,周身散发的寒意更加凛冽,脚下的积雪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杜莺歌似乎对上官燕舞的沉默毫不在意,她轻轻吸了一口白玉烟枪,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姿态慵懒,眼神却变得锐利如刀:“上官姐姐,何必呢?为了一个身负重伤、朝不保夕的废人,把自己也搭进去?把他交给妹妹,妹妹可以让你……平平安安地离开北邙山。如何?”她抛出了诱饵。
“让路。”上官燕舞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故,如同冰锥刺破了风雪,“或者,死。”最后一个字出口,一股更加凛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寒杀气,如同无形的风暴,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
杜莺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种冰冷的、带着残忍兴味的杀机!她手中的白玉烟枪猛地一顿!
“既然姐姐这么不识趣……”她红唇轻启,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那就……一起留下吧!”
话音未落,她那双一直拢在宽大睡袍袖中的玉手闪电般探出!这一次,她并未使用“胭脂扣”暗器,而是双手十指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和韵律,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般,在虚空中急速弹动!
随着她指尖的弹动,周围的风雪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她脚下的积雪、身旁古松枝桠上的积雪、甚至空中飞舞的雪沫,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疯狂地汇聚、凝结!
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冻结声密集响起!
数十根通体晶莹、如同水晶雕琢而成、却闪烁着淬毒幽蓝光泽的尖锐冰锥,瞬间在她身前凝结成形!每一根冰锥都足有尺许长,锥尖锋锐无匹,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致命的甜腥!
“去!”杜莺歌一声娇叱!
那数十根淬毒冰锥如同被强弓硬弩发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暴雨梨花,铺天盖地般向上官燕舞和黄天越爆射而来!覆盖了方圆数丈的空间,避无可避!
冰锥未至,那蕴含其中的剧毒寒气和凌厉杀意,已让黄天越感到窒息!
上官燕舞眼神一厉!面对这笼罩性的致命攻击,她竟不闪不避!抓着黄天越的手臂猛地将他向后一甩!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将他推向身后一棵粗大的古松树干!
与此同时,她腰间的奇形窄剑再次出鞘!
呛啷——!
剑鸣清越,响彻风雪!
这一次,剑光不再是清冷的月华,而是化作一片暴烈席卷的冰寒风暴!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冰寒剑气从窄剑上爆发开来,如同千万根无形的冰针,带着冻结一切、粉碎一切的气势,悍然迎向那漫天射来的淬毒冰锥!
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骤雨打芭蕉般的脆响瞬间爆发!
剑气与冰锥猛烈碰撞!无数细小的冰晶和幽蓝的毒屑在两人之间的空间内疯狂炸开、四散飞溅!如同下了一场致命的冰蓝毒雨!
大部分淬毒冰锥被这狂暴的冰寒剑气瞬间粉碎、冻结成齑粉!但仍有数根冰锥穿透了剑气的封锁,带着余威射向上官燕舞!
上官燕舞手腕翻飞,窄剑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清冷光幕!
叮!叮!叮!
剩下的冰锥被精准地格挡、挑飞!冰屑纷飞!
就在上官燕舞格挡最后几根冰锥的瞬间,杜莺歌眼中寒光爆闪!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竟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现在上官燕舞侧后方!那只未持烟枪的玉手五指并拢,指尖闪烁着幽蓝的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辣无比地掏向上官燕舞的后心!这一爪,无声无息,阴毒至极!
黄天越背靠着冰冷的古松树干,看到这惊险一幕,心胆俱裂!想要出声提醒,喉咙却被恐惧死死扼住!
然而,上官燕舞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在那毒爪即将触及背心的刹那,她格挡冰锥的剑势未收,身体却如同风中摆柳般,极其诡异地向前一倾!同时,左足如同踏雪无痕般向后轻轻一点!
一股阴寒刺骨的劲力透足而出!
咔嚓!
脚下厚厚的积雪瞬间凝结成一片光滑坚硬的冰面!杜莺歌那势在必得的一爪,擦着上官燕舞扬起的发丝掠过!指尖的毒光划破空气,带起一丝腥风!
一击落空,杜莺歌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就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形因前扑而微微前倾的瞬间——
上官燕舞那向前倾俯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弹回!她持剑的右手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拧!那柄刚刚格开冰锥的奇异窄剑,如同毒龙回首,带着刺骨的冰寒剑气,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的诡异弧线,反撩而上!剑光如电,直刺杜莺歌因前扑而暴露出的、雪白细腻的咽喉!
这一剑,快!诡!险!时机把握妙到毫巅!正是杜莺歌招式转换间最微弱的一瞬!
杜莺歌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致命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她怪叫一声,强行扭转身形,同时那只空着的手不顾一切地抓向刺来的剑锋!试图用灌注了内力的手掌格挡这致命一击!
嗤!
剑锋与灌注了阴柔内力的玉掌瞬间相触!
没有金铁交鸣的爆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撕裂帛锦的轻响!
杜莺歌那只足以开碑裂石的玉掌,在接触到那凝练如实质的冰寒剑气的瞬间,竟如同脆弱的豆腐般,被锋锐无匹的剑锋轻易切开!鲜血如同妖艳的红梅,瞬间在素白的剑身上绽放!
“呃啊——!”杜莺歌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剧痛和极度的惊骇让她瞬间花容失色!她猛地抽回鲜血淋漓的手掌,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急退!看向上官燕舞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怨毒!
她败了!仅仅两招!在对方带着一个累赘的情况下,她引以为傲的毒功和身法,竟被对方以绝对的力量和匪夷所思的剑技彻底碾压!那只被剑锋切开的右手,此刻血流如注,剧痛钻心,更重要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正顺着伤口疯狂侵蚀她的经脉!
上官燕舞并未追击。她缓缓收剑,剑尖斜指地面,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剑锋滑落,滴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她冰冷的眸子如同万载玄冰,漠然地看着踉跄后退、狼狈不堪的杜莺歌。
风雪在两人之间呼啸。杜莺歌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怨毒地盯着上官燕舞,又扫了一眼靠在古松树干上、惊魂未定的黄天越。她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恨意和深深的忌惮。她知道,今日有这个女人在,她绝无可能得手!
“好!好得很!上官燕舞!今日之赐,杜莺歌记下了!”她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因疼痛而扭曲。她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风雪的红色鬼影,瞬间消失在茫茫的雪幕和黑松林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串带着怨毒意味的、渐渐远去的“叮铃”铃声。
直到那铃声彻底被风雪淹没,黄天越才如同虚脱般,顺着冰冷的树干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看着风雪中持剑而立的那个素白身影,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个女人,强大得令人恐惧,也冰冷得令人窒息。
上官燕舞还剑入鞘。她走到黄天越面前,低头看着他。
黄天越以为她要催促赶路,挣扎着想站起。
然而,上官燕舞却伸出了手。不是抓他的手臂,而是摊开了掌心。
在她那白皙如玉、却冰冷刺骨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张折叠得极其工整的、边缘被雪水微微浸湿的……纸条。
黄天越愕然抬头。他记得这张纸条!是破庙神龛里那张写着“梁卉”名字的纸条!当时她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她给的。”上官燕舞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冷,目光落在黄天越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只有三天。”
黄天越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张冰冷的纸条。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缓缓将纸条展开。
纸条上,依旧是梁卉那清秀飘逸的字迹,但内容却并非名字,而是两行小字:
“寒毒侵心,三日后子时,心脉必断。”
“欲解此厄,唯江南‘回春堂’,七日还魂汤。”
寒毒侵心?心脉必断?三日后子时?!
黄天越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上官燕舞!他终于明白梁卉那句“他……活不过三天”指的是谁了!不是清浦镇的目标,而是他自己!是那盆霸道药汤的寒毒!欧阳晓晓给的“金疮药”?!还是……上官燕舞那强行冻结冰河的一剑引动的旧伤?!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三天!他只有三天可活?!而解药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回春堂”?!还要所谓的“七日还魂汤”?!
风雪在耳边疯狂呼啸,如同死神的狞笑。黄天越看着纸条上那如同死亡判决的文字,又看向风雪中上官燕舞那张冰雪般毫无表情的脸,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手中的纸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剑折,雪未消。而他的性命,已然进入了残酷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