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跗骨之蛆（2/2）
荒野，西南山坳。
冰冷的杀意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悄然漫延，淹没了嶙峋的乱石和枯死的灌木。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衣袂摩擦岩石的窸窣声，如同毒蛇游过草丛，在死寂的夜色中编织成一张无形的、步步紧逼的死亡之网。
灰衣人如同彻底融入了洞口岩石的阴影，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他手中的短弩，稳如磐石，黝黑的弩身与黑暗浑然一体，只有那微微抬起的箭头，在极其偶然掠过缝隙的惨淡星光下，会反射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冰冷致命的哑光。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向洞外。三个…不，四个方向都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带着明确搜索意图的压迫感。最近的一个，距离洞口裂缝，已不足二十丈！对方显然极有经验，搜索得异常仔细，任何一处可疑的岩石缝隙和枯藤垂落处都不放过。
洞内，角落的苔藓堆上，上官燕舞的身体，在毫无征兆间猛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幅度之大，几乎将她整个身体弹离了地面！
“呃啊——！”
一声痛苦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挤出！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山坳里，却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灰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就在上官燕舞发出呜咽的同时！
洞外，距离洞口裂缝最近的那个搜索者，脚步猛地一顿！显然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异响！
“这边！”一声刻意压低的呼喝瞬间响起！
紧接着，数道急促的破风声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方向朝着裂缝处疾扑而来！浓烈的杀意如同出闸的猛兽，瞬间锁定了洞口！
暴露了！
灰衣人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在第一个黑衣人拨开枯藤、侧身挤入裂缝的瞬间，他手中的短弩已然抬起！
“嘣！”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弓弦震动！乌光一闪！
“噗！”
挤入裂缝的黑衣人身体猛地一震！眉心处瞬间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眼中的惊愕便凝固了，身体软软地卡在了狭窄的裂缝中！
一击毙命！
但这致命的一击，也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在洞里！放箭！”洞外传来杜莺歌冰冷刺骨、充满怨毒的命令！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死寂！数支弩箭带着尖啸，如同毒蜂般穿过狭窄的裂缝，射入洞内！灰衣人早已在发射第一箭的瞬间，身体便如同鬼魅般横移，弩箭钉在他刚才藏身位置的岩石上，溅起点点火星！
“冲进去！杀了他！”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在洞外响起！黑衣人显然被激怒，开始不顾一切地试图强攻狭窄的裂缝入口！
灰衣人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短弩再次上弦的速度快得惊人！他没有立刻发射，冰冷的眼神扫过洞内——上官燕舞在刚才那声呜咽和身体痉挛后，再次陷入死寂，但肋下伤口处渗出的黑气，却明显加快了许多，那“滋滋”的腐蚀声在箭矢破空的尖啸间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能困守！洞口狭窄易守难攻，但对方人数众多，耗也能耗死他们！而且，上官燕舞的状态…随时可能彻底爆发！
灰衣人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洞顶那几道透下星光的狭长裂缝！其中一道裂缝相对较宽！
就在第二名黑衣人试图推开同伴尸体挤入裂缝的刹那！
灰衣人动了！
他没有攻击裂缝，而是猛地转身，双脚在岩壁上狠狠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冲天而起！目标直指洞顶那道最宽的裂缝！
人在半空，他手中的短弩已然对准下方混乱的洞口方向！
“嘣！嘣！”
两声沉闷的弓弦震动几乎连成一线！两道乌光如同索命的闪电，射向刚刚推开尸体、半个身子挤进来的第二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惊骇欲绝，在狭窄的裂缝中根本无法闪避！
“噗！噗！”
一箭贯喉！一箭穿心！
第二名黑衣人连惨叫都发不出，瞬间毙命，尸体重重倒下，将裂缝堵得更死！
而灰衣人借助蹬踏之力，身体已如同灵活的狸猫，瞬间钻入了洞顶那道裂缝之中！裂缝狭窄，碎石簌簌落下，但他毫不在意，手脚并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
“上面！他从上面跑了！”洞外的黑衣人发现了洞顶的动静，惊呼声响起！弩箭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洞顶裂缝射去！但裂缝曲折，灰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更深处！
“追！给我追上去！绝不能让他跑了！”杜莺歌气急败坏的尖叫在洞外回荡！
灰衣人如同壁虎般在狭窄黑暗、布满锋利棱角的岩缝中急速向上攀爬。冰冷的岩石摩擦着他的手臂和肩背，留下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下方，黑衣人的呼喝和攀爬声紧追不舍。
当他终于从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被枯草掩盖的狭窄出口钻出，重新踏上冰冷坚实的山坡地面时，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
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追兵。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山坡下方——那里是一片更加陡峭的、怪石林立的斜坡，一直延伸到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他的目标，正是斜坡下方那片乱石堆！
没有丝毫犹豫，灰衣人夹起昏迷的上官燕舞，身体猛地向前一纵！不是奔跑，而是直接朝着陡峭的斜坡滑下！他利用地形的落差和嶙峋的怪石作为掩护和借力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在陡坡上急速滑降、翻滚、腾挪！速度快得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灰影！
“在影，立刻大呼小叫地沿着斜坡边缘试图向下包抄。
然而，灰衣人的速度太快！选择的路线更是刁钻诡异，充分利用了每一块凸起的岩石和凹陷的地形！追兵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眼看就要冲入下方那片可以提供更多掩护的乱石堆！
就在此时！
被灰衣人紧紧夹在腋下、随着剧烈颠簸而晃动不止的上官燕舞，身体再次猛地一震！这一次，不再是痉挛，而是整个身体如同虾米般剧烈地蜷缩起来！
“噗——！”
一大口粘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浓烈刺鼻腥甜气味的黑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这口毒血，不再是之前的暗红或深紫，而是纯粹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污秽的漆黑！黑血喷溅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剧烈的“滋滋”腐蚀声，瞬间腾起一股带着甜腥恶臭的青烟！
喷出这口黑血后，上官燕舞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她肋下那道伤口处，渗出的黑气却骤然变得汹涌起来！如同决堤的墨汁，瞬间染黑了周围的衣料！一股更加混乱、更加霸道、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阴寒与灼热交织的毒力，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轰然在她体内爆发出来！
跗骨之蛆！融合剧毒！终于在这一刻，在极致的颠簸和生死刺激下，彻底爆发！
灰衣人疾速滑降的身影猛地一滞！他清晰地感受到臂弯里那具身体瞬间变得滚烫又冰冷，一股混乱而狂暴的力量正在她体内左冲右突！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的毒气，顺着接触的衣物，丝丝缕缕地试图侵入他的手臂！
他猛地低头，看向上官燕舞。惨淡的星光下，她的脸灰败得如同死灰，但眉心那点深紫色的针尖斑痕，此刻却如同活过来一般，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而她的嘴角，还残留着那漆黑如墨的毒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灰衣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之色！这毒…已经完全失控！变成了前所未有的东西！
就在他这瞬间的迟滞！
“咻——！”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他侧后方的斜坡上方破空而至！速度快如闪电！时机抓得狠辣刁钻！
灰衣人瞳孔骤缩！带着一个彻底失控的“毒罐子”，在这陡峭的斜坡上，他已经失去了刚才那鬼魅般的闪避空间！
千钧一发！
他猛地拧身！不是闪避箭矢，而是用尽全力将腋下的上官燕舞朝着下方那片乱石堆狠狠抛了出去！同时，他的身体借着拧身之力，强行向侧面一倒！
“嗤啦！”
冰冷的弩箭贴着他的肩头掠过，带起一溜血花！锋利的箭簇撕裂了灰褐色的布衣，在他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鲜血瞬间染红了肩头！
灰衣人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翻滚着向下坠去！
而被他抛出的上官燕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重重摔进了下方乱石堆的阴影深处，生死不知。
“中了！他受伤了！”斜坡上方传来黑衣人兴奋的呼喊。
灰衣人挣扎着从乱石中站起，肩头的剧痛让他的动作有些迟滞。他冰冷的眼神扫过下方上官燕舞坠落的方向，又扫向斜坡上方迅速逼近的数道黑影。
他手中的短弩，再次抬起。弩槽中，最后一支乌沉沉的短矢，箭头在星光下，闪烁着决绝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