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毒髓蚀骨(1/2)
寒潭小筑内,空气依旧凝滞,却少了几分死寂的绝望,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如同守护火种般的紧张。
黄天越依旧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双目紧闭,脸上蛛网般的暗紫色毒纹并未消退,胸膛的起伏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焦。然而,心口上方那狰狞掌印边缘,最后一丝微弱的紫芒,却如同风中残烛的火星,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他手腕脉搏处,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搏动。
这搏动,不再是濒死的混乱,而是带着一种初生般的、微弱却清晰的生命节奏!如同冻土深处,一颗顽强的种子,正用尽所有力气,顶开厚重的冰层,探出第一抹脆弱的嫩芽。
梁卉几乎将半张脸都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耳朵紧紧贴着黄天越的手腕,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心神去感受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脉动。她的指尖冰凉,心跳却如同擂鼓。每一次那坚韧的搏动敲击着她的耳膜,都让她眼中燃起更亮的光芒。
“参汤…快…”她声音嘶哑地催促,头也不抬。药童立刻将温热的、混着米粒大小寒潭之精粉末的参汤,用最细的芦管,一点点滴入黄天越干裂的唇缝。
一滴…两滴…
温润的参汤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气,滑入干涸的喉咙,浸润着枯竭的经脉。
梁卉死死盯着黄天越的脸,盯着那微弱闪烁的紫芒。她看到,当参汤滴入时,那紫芒的闪烁似乎…似乎略微急促了一丝?仿佛沉睡的余烬被温水惊扰,不甘地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缓慢而艰难的节奏。
是抗拒?还是吸收?
梁卉的心悬在半空。这余烬劫后的初生之火,脆弱得如同朝露,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它彻底熄灭。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参汤一滴一滴,缓慢而持续地滋养着。寒潭之精的至寒粉末,如同无形的屏障,悄然融入那微弱的生机之火周围,抵御着可能反扑的阴寒死气。
突然!
黄天越紧蹙的眉心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但他手腕处那坚韧的脉动,却在这一瞬间,猛地增强了一分!如同嫩芽顶开了最后一点阻碍!
紧接着,他那覆盖着暗紫色毒纹、如同面具般的眼皮下,眼珠极其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梁卉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黄天越的脸!
药童和弟子也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在三人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
黄天越那紧闭的眼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极其艰难地牵引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缝隙之中,没有神采,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仿佛蒙着厚重阴翳的灰暗!那灰暗深处,翻涌着无尽的疲惫、痛苦,以及一种刚从漫长噩梦中挣脱出来的、茫然无措的虚弱。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嘶哑气音,破碎得不成语句:
“呃…水…”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呼吸声掩盖,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小筑内炸响!
“水!快!温水!”梁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她几乎是扑到药案旁,手忙脚乱地倒水,因为激动,水洒了一地。
药童连忙递上一碗温度适中的清水。
梁卉小心翼翼地扶起黄天越的头,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碗沿凑近他干裂的唇。
黄天越似乎感觉到了水的湿润,本能地、极其艰难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啜吸着。水流润湿了他干涸的喉咙,他吞咽的动作依旧微弱而艰难,每一次都牵动着胸口,带来细微的抽搐,但他眼中的那层厚重的灰暗阴翳,似乎随着清水的滋润,极其极其缓慢地…褪去了一丝丝。
“慢点…慢点…”梁卉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眼中蓄满了泪水,是狂喜,是后怕,更是如释重负的辛酸。她看着这张布满毒纹、虚弱到极点的年轻脸庞,看着那艰难开合、汲取着生命之泉的嘴唇,看着那微弱却顽强闪烁的紫芒…
余烬深处,那点火星,终究…没有被风吹灭!
***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
意识在无尽的深渊中沉浮,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亿万根钢针,不断刺穿着麻木的神经。每一次沉沦,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上官燕舞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拖向冰冷的水底。肺里的空气早已耗尽,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只换来更深的窒息感。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更有一股混乱而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撕扯,如同无数条烧红的毒蛇在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痛!冷!窒息!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猛地箍住了她的腰肢!那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铁钳,硬生生拖拽着她下沉的身体,对抗着水流的巨力和那无形的拖拽!
“呃…”
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在她耳边模糊地响起。这声音…有些熟悉?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混入了冰冷的水流,拂过她的脸颊。
这温热和血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上官燕舞混沌的意识猛地一震!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一点火星被点燃!她开始本能地、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箍住她腰肢的力量猛地收紧!似乎带着一丝警告和安抚。
水流的方向似乎改变了?不再是纯粹的下沉,而是被一股力量带着…斜斜地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哗啦!”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上官燕舞的头颅终于冲出了水面!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肺部如同火烧,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裸露在水面上的身体,让她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水体之中。头顶是望不到顶的漆黑穹顶,隐约能看到一些嶙峋怪石的轮廓。四周是光滑冰冷的岩壁。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而他们此刻,正漂浮在靠近一侧岩壁的浅水区。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依旧有力,支撑着她虚浮的身体。她艰难地转过头。
惨淡的、不知从何处岩缝透下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灰衣人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他脸上的灰布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张极其普通、毫无特色的年轻面庞,此刻却惨白如纸,嘴唇乌紫,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更让上官燕舞心惊的是,他左肩和右后肩处,衣物被撕裂,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左肩的伤口更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皮肉翻卷,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伤口边缘极其缓慢地渗出!
是他!那个在客栈废墟、在乱石山坳中将她带走的灰衣人!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客栈的剧痛与黑影,山坳的亡命奔逃,那口喷出的漆黑毒血…还有…在坠崖的混乱中,自己似乎…似乎用剧毒的手抓了他?!
一股冰冷的愧疚瞬间攫住了上官燕舞的心!他身上的伤…尤其是左肩那可怕的乌黑…是自己造成的!
“你…”上官燕舞想开口,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
灰衣人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动,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眼睛,在微光下依旧平静如古井,但瞳孔深处却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强忍剧痛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冷酷的警惕。他迅速扫视了一圈溶洞的环境,目光最后落在上官燕舞脸上,确认她暂时无事后,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没有说话,箍着上官燕舞腰肢的手臂用力,拖着她朝着不远处一块突出水面的、相对平坦的岩石挪去。他的动作明显有些僵硬,每一次划水都牵动着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爬上冰冷的岩石,两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上官燕舞蜷缩着身体,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让她眼前发黑。更可怕的是,体内那股融合后的、霸道绝伦的剧毒,在经历了坠崖的冲击和冰冷的潭水刺激后,似乎暂时蛰伏了下去,但依旧如同潜伏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毁灭性的力量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重的负担。
灰衣人挣扎着坐起,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急促地喘息着。他撕下还算干燥的里衣下摆,动作熟练却不可避免地带着颤抖,开始处理自己肩头和后肩的伤口。尤其是左肩那道被上官燕舞剧毒抓伤的伤口,乌黑蔓延,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取出一包药粉,咬紧牙关,将大半都撒在了乌黑的伤口上!
“滋啦——!”
药粉接触到伤口的瞬间,竟发出如同烙铁烫肉的可怕声响!一股带着恶臭的青烟冒起!灰衣人身体猛地绷紧,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
上官燕舞看着这一幕,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剧痛…是她带给他的!
“对…不起…”她用尽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破碎的三个字,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愧疚。
灰衣人处理伤口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上官燕舞。那目光依旧平静,甚至没有一丝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失血和剧痛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与你无关。毒,本就如此。”
他不再看她,继续低头处理伤口,用撕下的布条死死勒紧左肩上方,试图延缓乌黑的蔓延。动作间,牵扯到右后肩被杜莺歌软剑刺穿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上官燕舞看着他沉默而坚韧地处理着足以让常人崩溃的伤势,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鲜红,再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将她彻底吞噬的恐怖剧毒…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肋下的剧痛却让她再次跌回冰冷的岩石。“我…我体内的毒…”她声音颤抖,“是不是…没救了?”
灰衣人包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潭,静静地看着上官燕舞。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冰冷:“七绝掌毒…混了‘花魁’的‘蚀骨香’…已成‘跗骨蛆髓’…霸道绝伦…药石难及…除非…”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目光扫过上官燕舞肋下那道依旧渗出丝丝黑气的伤口,最终落在她眉心那点若隐若现、颜色深紫的针尖斑痕上。
“除非什么?”上官燕舞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问。
灰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溶洞边缘,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仔细查看四周光滑冰冷的岩壁,又抬头望向高处那遥不可及的、透下微光的裂缝。许久,他才转过身,背对着上官燕舞,声音仿佛从冰冷的岩石缝隙中传来,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
“除非…找到‘毒髓’之源…以毒攻毒…或有一线…但这毒髓…早已随‘毒手药王’…葬身火海…”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极其久远的事情,声音更低沉了几分,“…传闻…药王谷寒潭深处…或有…残存…”
药王谷?寒潭?毒髓?
上官燕舞的心猛地一沉!药王谷远在数百里之外!黄天越…黄天越就是为了给她求药,才独闯药王谷,身中七绝毒掌,生死不知…而现在,她体内的毒,竟然也需要药王谷寒潭深处的所谓“毒髓”?
希望瞬间变得如同这溶洞顶透下的微光般遥远而渺茫!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感觉体内那股暂时蛰伏的恐怖毒力,又开始蠢蠢欲动!肋下的伤口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阴寒与灼热交织的剧痛再次席卷全身!眉心那点深紫色斑痕,颜色似乎又深了一分!
“呃…”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灰衣人似乎感应到了她体内的变化,猛地转过身!他快步走回,蹲下身,那双平静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凝重之色!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仅剩的两粒乌黑药丸。
“吞下!”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捏开上官燕舞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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