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雪落酒坊忆旧年(2/2)
韩立抿了口酒,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最早啊,咱这酒坊就两口陶缸,在祠堂的角落里。你哑爷爷白天上山采野枣,晚上就在缸边守着,怕发酵的温度不对。有回下大雨,缸盖被风吹跑了,你哑爷爷光着脚在泥里摸了半夜,脚被枣刺扎得全是血,却把缸里的野枣护得好好的。”
哑叔听着,忽然用手指在炕桌上划了个“飞”字。槐生愣了愣,随即想起韩奶奶提过的名字——历飞雨,是比韩奶奶来村更早的人,听说懂些酿酒的巧法子,却在那年冬天突然没了音讯,只留下个装酒曲的木盒,现在还锁在石头做的红木箱里。
“您是想历先生了?”槐生轻声问。
哑叔点点头,眼眶微微发红。他还记得那人总穿件青布褂,说话时总带着笑,教他“野枣要在霜降后摘,糖分才足”,还说“酒这东西,得带着念想酿,才会有后味”。后来那人走了,哑叔就把他说的法子都记在心里,酿出的酒,总比别人多了点说不清的醇。
外面的雪还在下,祠堂的炭火越烧越旺。槐生给众人添了酒,说:“不管是历先生,还是韩奶奶、哑爷爷,你们酿的不只是酒,是把日子里的暖、心里的念,都封进了陶缸。难怪这酒能醉人,是因为里面有太多故事。”
三、雪霁见新苗
雪停时,太阳终于露了脸。阳光透过雪层,在地上映出晃眼的光,酒坊后坡的山楂苗上,积雪压得枝桠微微弯曲,却透着股韧劲,像在说“开春就发芽”。
哑叔被槐生扶到门口,看着远处的山楂林。雪地里,几个孩子在堆雪人,雪人手里插着根竹篓做的拐杖,杖头还绑着颗红山楂,像个微型的哑叔。
“哑爷爷,您看那雪人。”槐生笑着指给哑叔看。
哑叔眯起眼,忽然笑了,抬手往酒坊里指。那里,新酿的野枣酒正在陶缸里沉睡,缸口的红泥印着第五代的木章,“哑”“立”“生”三个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辨,像三颗紧紧靠在一起的心。
韩立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时光真的很奇妙。那些走了的人,像历飞雨,像石头,像老支书,都没真正离开——他们的影子留在了酒坊的陶缸里,留在了哑叔的木章上,留在了一辈辈人酿出的酒香里,成了槐香村最珍贵的念想。
槐生给新酿的酒坛盖印时,特意在旁边多盖了个模糊的“飞”字,是照着那个旧木盒上的印记刻的。他想,等开春樱花盛开时,启封这坛酒,说不定能尝到当年历先生说的“念想的味道”。
雪开始融化,屋檐下滴下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在数着日子。哑叔握着韩立的手,又指了指槐生,指了指远处的山楂苗,最后指了指酒坊的方向——他是在说,这酒坊,这日子,会像这雪后的新苗,带着所有人的念想,好好地长下去。
风掠过老槐树,枝桠间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点深褐色的枝干,像在说“春天不远了”。而酒坊的陶缸里,新酿的酒正在静静发酵,等着来年开春,把这雪夜的暖、旧年的忆,都酿成更绵长的滋味,一坛,又一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