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辽东(1/2)
朔风卷着辽东的雪粒,如淬了冰的刀刃般刮过襄平城墙。那青砖历经三代风雨,早已被岁月磨出深浅不一的纹路,此刻却被积雪裹成一道沉默的灰白色屏障。城头上,守军裹紧了单薄的甲胄,甲片间凝结的冰霜随着呼吸起伏簌簌掉落,他们望着远方白茫茫的雪原,眼神里的惶惶不安像融不开的雾气——三日前,斥候连人带马栽进议事厅时,那带着血沫的消息如同惊雷,在整个辽东王府炸开:成大器麾下名将徐荣,正率领五万大军,沿着辽西古道直扑襄平而来。
公孙渊坐在王府议事厅的虎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饕餮雕花。那虎皮是父亲公孙康平定高句丽时所得,毛色油亮,此刻却像失去了生气,唯有眼珠处的黑斑仍透着几分凶狠。这位辽东之主年方三十,平日里总以“辽东雄主”自居,宴饮时必谈祖上公孙度“雄张海东”的伟业,可此刻,他那张略带英气的脸庞却爬满了焦虑,连端着茶盏的手都微微发颤。案几上的青铜灯盏跳动着火焰,灯油顺着灯芯往下淌,在盏底积成一圈黑渍,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满是尘灰的地图上——那地图是用羊皮制成,边角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上面用朱砂标出的“襄平”二字,此刻像极了困在牢笼里的猎物,被周围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围得水泄不通。
“主公,事到如今,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议事厅左侧,谋士伦直率先打破沉默。他年过五旬,头发已半白,用一根素色木簪挽着,此刻却急得额角冒汗,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滑,在下巴处凝成细小的冰粒。他双手按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成大器在中原已扫平孙策、袁术数路诸侯,如今占据青州、徐州,交州,益州,势力如日中天。那徐荣更是他手下数一数二的名将,当年在荥阳一战大破曹操,连曹操都差点被他生擒,威名远扬。此次他还带了太史慈、管亥,那都是能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万人敌!咱们辽东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足五万,其中还有不少是刚从辽东郡征召的农户,连兵器都握不稳,怎敌得过徐荣的精锐?”
伦直话音刚落,厅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余谋士你看我、我看你,都低着头不敢言语,唯有靴底碾过地砖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回荡。公孙渊深吸一口气,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地图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正好打在“辽西古道”四个字上。“伦先生有何对策?不妨明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又落回伦直身上。
“依属下之见,当务之急有二。”伦直往前迈了一步,宽大的袍角在地面拖出一道浅痕,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其一,即刻派使者星夜前往冀州,向袁绍求援。袁绍虽与成大器本就有隙,且近来在与吕布的对峙中处于下风,辽东若破,成大器下一个目标就是冀州,他未必会坐视不理。其二,同时派人向徐荣求和,献上府库里的金银珠宝、辽东良马以及三百匹细布,哪怕只是暂时拖延时日,也能为袁绍援军到来争取时间。”
“求和?”公孙渊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不甘,他猛地站起身,虎皮椅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公孙氏在辽东经营三代,从祖父公孙度任辽东太守起,便不受中原节制,如今我岂能向成大器低头?再说袁绍……”他冷笑一声,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冀州”位置,指甲几乎要戳破羊皮,“袁绍此人优柔寡断,去年公孙康求援时,他就因忌惮曹操而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公孙康被高句丽所败。如今他自身难保,连吕布都打不过,怎会冒着得罪成大器的风险来救我们?”
伦直还想再劝,右侧的谋士贾范却突然开口了。贾范比伦直年轻些,不过三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英气,性子也更刚猛。此刻他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声音洪亮得几乎要震落房梁上的积灰:“主公说得对!袁绍靠不住,求和更是自取其辱!襄平城乃是辽东第一坚城,当年公孙度建城时,用的都是三尺厚的青砖,每块砖都要经过烈火烧制三日,城外还有两丈宽的护城河,如今正是结冰时节,河面坚硬如铁,连马车都能在上面走,正好能当屏障。再说府库里的粮草,去年秋收时咱们囤积了十万石粟米,足够支撑咱们守上半年。只要咱们紧闭城门、坚守不出,徐荣的五万大军长途奔袭,粮草补给必然困难,他们从中原运来的粮草,走辽西古道至少要半个月,久攻不下,自然会撤军!”
“坚守?”公孙渊沉吟着,手指在地图上的襄平城轮廓上划过,指尖拂过代表城墙的粗线,“我当然知道襄平城的坚固,可一想到徐荣麾下的猛将和精锐,心里还是没底。”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的“徐荣大军”处,声音低了几分,“可若徐荣率军日夜猛攻,用撞车撞城门,用云梯爬城墙,咱们的守军能撑得住吗?那些刚征召的农户,怕是连箭都射不准。”
“主公,属下倒有一计。”贾范往前一步,眼神里闪着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场景,“徐荣大军刚到襄平,必然人困马乏,长途奔袭了近千里,士兵们的脚都磨出了水泡,立足未稳。咱们不如趁他扎营未妥,主动出城迎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咱们虽然兵力少,但都是熟悉辽东气候的本地人,从小在雪地里长大,耐寒耐冻。徐荣的军队多是中原人,未必适应这寒冬天气,他们的士兵连耳朵都要裹着布条,行动不便。只要能先挫其锐气,让他们知道辽东军的厉害,后续坚守便更有底气!”
公孙渊听完,眼睛微微一亮。他本就不是甘心固守的人,年轻时曾亲自率军征讨辽东半岛的东濊部落,骨子里带着几分好胜心,贾范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抬头看向厅内的武将,那些武将都穿着厚重的铠甲,腰间挂着佩剑,此刻正挺直腰板,等待他的问话。“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武将之首的杨祚立刻抱拳道:“主公,贾先生所言极是!末将愿率军出城,与徐荣一战!”杨祚身材魁梧,身高八尺,脸上带着一道刀疤,那是当年与高句丽人作战时留下的。他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武将的豪爽,“末将麾下有五千精锐步兵,都是跟着末将打了多年仗的老兵,定能击退徐荣的先锋!”其余几位武将也纷纷附和,有的说愿意率军从侧翼包抄,有的说愿意担任后卫,一时间,议事厅内的气氛从之前的惶恐,多了几分激昂,连青铜灯盏的火焰都仿佛跳动得更热烈了。
公孙渊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来,语气斩钉截铁:“好!就依贾范之言!即刻传令下去,命杨祚率领两万大军,明日清晨出城,在城南十里坡列阵,准备迎敌!伦直,你负责留守城内,加固城防,把城外的护城河再凿宽些,清点粮草,务必确保后方稳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几分威严,“若有谁敢临阵退缩,军法处置!”
“属下遵令!”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积雪簌簌掉落。他们躬身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议事厅内只剩下公孙渊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风裹挟着雪粒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裹紧了身上的貂裘,那是用黑貂皮制成的,价值千金,此刻却挡不住刺骨的寒冷。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星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连月亮都看不见,心里既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这一战,关乎辽东的存亡,也关乎他公孙渊的命运。若是胜了,他便能守住祖父留下的基业,甚至能趁机扩张势力;若是败了,他怕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空才泛起一丝鱼肚白,襄平城南门便缓缓打开。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拉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在呻吟。杨祚身披重铠,那铠甲是用精铁打造的,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手持长枪,枪杆是用枣木制成,上面缠着防滑的麻绳,率领两万大军缓缓出城。士兵们踩着厚厚的积雪,积雪没过了脚踝,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有的人不停地搓着手,有的人则紧握着兵器,指节发白。
杨祚勒住马,那是一匹黑色的战马,是辽东有名的“乌桓马”,耐力极强。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像一条长长的黑色巨龙,在雪地里延伸。他高声道:“兄弟们,徐荣小儿敢犯我辽东,今日便是咱们为辽东死战的时候!只要击退敌军,主公必有重赏,每人赏五十石粟米,战死的兄弟,家人由官府供养!”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惊飞了远处树上的几只麻雀。杨祚满意地点点头,率领大军继续前进,很快便抵达了城南十里坡。这里地势平坦,没有山丘和树林,正好适合列阵。杨祚下令军队分成三阵:前阵是一千名弓箭手,他们都穿着轻便的皮甲,背着箭囊,手中的长弓是用桑木制成,射程远达百步;中间是一万五千名步兵,其中五千是老兵,一万是新征召的农户,他们手持长矛和盾牌,排成密集的方阵;后阵是四千名骑兵,他们骑着辽东良马,手持马刀,随时准备冲锋。杨祚自己则率领五百亲卫在中军指挥,亲卫们都穿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长刀,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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