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崩塌（2/2）

夜晚降临得毫无过渡，光雪的沉降逐渐停止，另一种更深沉的“流”——寒冷开始弥漫。

温度下降，他地下的部分却更加“忙碌”。**根系**——那些他同样无法控制却能清晰感知其存在的、如同盲蛇般的须根，在水膜与石缝间疯狂地摸索、延伸。它们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用离子去交换离子，用氢去诱骗氮，用自身分泌的微小死亡（酸液？）去分解、软化、然后**吸吮**周遭的一切微小有机物和无机物，来饲养这地面上新生（或者说被强行塞入）的意识。

他甚至“看”到一条肥硕的蚯蚓，在黑暗中盲目地拱动，不小心触碰到了一条尤其活跃的根尖。根尖几乎本能地（或者说，这具身体的本能）刺穿了它柔软的体节。蚯蚓的体液迅速被毛细作用抽吸上来，化作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营养流，汇入那庞大的、冰冷的内部循环系统。十分钟后，那具被榨干的、干瘪的环带尸体就被根系的蠕动无情地推回砂土层，像随手退回一封无人签收也无人在意的死亡包裹。

死亡原来可以如此安静，如此高效，连一声抱歉都不需要。他就这样被动地成为了一场无声谋杀的共犯，甚至受益者。

这种认知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尝试自杀。**

意念集中，试图命令心脏（如果树有心脏的话）停止跳动；试图命令根系停止吸收水分，让自己干枯；试图命令叶片闭合气孔，让自己窒息。

然而，毫无作用。

这具身体拥有着它自己强大而古老的生命节奏，根本不受他这个外来意识的控制。光合作用仍在进行，蒸腾作用仍在继续，根系仍在贪婪地吸收。他就像一个被绑在自动驾驶飞船上的乘客，眼睁睁看着飞船驶向未知深空，却连切断电源的按钮都找不到。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彻底淹没了他。

奥罗拉的“礼物”。这就是她的礼物。一个永恒的、寂静的、动弹不得的牢笼。一次名为观察、实为**放逐**的终极惩罚。

“需要抛弃旧有认知……”

“用心去感知世界的脉搏，而非用脚步去丈量……”

“最深远的观察源于最静止的存在……”

“不要抗拒初始的不适……”

“万物有灵，沟通自然，勿信表象……”

那些话语此刻像恶毒的诅咒，在他无法发出声音的意识中反复回响。

静止？他还能怎么更静止？沟通自然？和谁沟通？和那条被吸干的蚯蚓吗？勿信表象？他现在连表象都无法完全感知！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过去了几天，或许只是几个小时。他就这样“存在”着，被动地感受着光暗交替，感受着水分和矿物质在体内缓慢流动，感受着风吹过他的叶片（或许还有鸟儿落在上面？），感受着一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孤独**。

他是一棵树。

一棵被时空管理局抛弃在蛮荒世界的、名为陆棋的树。

而这场无声的光雪，还在永无止境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