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梳头镜(2/2)
她凑过去,眯着眼睛看,女人的发尾,真的染了丝栗色,和她的头发一模一样,像从她头上剪下来的,颜色鲜亮,带着光泽。而镜面上的黑发,已经有三缕了,像三根黑色的针,扎在雾白的镜面上,旁边还沾着点栗色的发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天晚上,林晓没敢睡觉。
她把铜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自己坐在沙发上,盯着镜面,手里攥着一把剪刀,是把尖头剪刀,用来剪布料的,刃口锋利,能轻松剪断绳子。她想,只要镜中的女人再出来,她就用剪刀划向镜面,哪怕把这破镜子砸成碎片,也绝不让它再碰自己的头发。
客厅的吊灯坏了一盏,剩下的一盏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忽明忽暗,把铜镜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缠枝莲纹在地板上扭曲着,像条蠕动的蛇。她把手机放在腿上,屏幕亮着,显示着凌晨一点零三分。苏瑶出差前给她发的最后一条微信还停留在屏幕顶端:“实在不行就把镜子扔了,别硬扛。”
扔了?林晓盯着镜面的雾白,指尖因为攥着剪刀而泛白。她试过,傍晚时抱着铜镜走到楼下垃圾桶旁,刚要扔进去,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被铜框咬了一口。低头一看,指腹上竟有道细细的血痕,而铜镜的铜框上,缠枝莲纹的凹陷处沾着点鲜红,像吸了她的血。她吓得赶紧把铜镜抱回来,那道血痕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老式窗户的缝隙漏进风来,吹得茶几上的纸巾盒“啪嗒”响了一声。林晓猛地抬头,看向铜镜,镜面的雾白似乎动了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她屏住呼吸,攥紧剪刀,刃尖对着镜面,手心的汗浸湿了剪刀柄,滑得几乎握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把她的瞳孔照得发直。凌晨两点半,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从一楼慢慢往上走,步伐沉重,像拖着什么东西。林晓的心跳瞬间加快,这栋楼的居民大多睡得早,这个点不会有人上下楼,除非是……
脚步声在三楼停了,就在她家门口。紧接着,门把手传来“咔嗒、咔嗒”的转动声,像是有人在用钥匙试锁。林晓吓得浑身发抖,沙发的扶手被她攥得发白。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门口,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和纸箱底的碎屑味道一模一样。
过了几分钟,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慢慢往下走,消失在楼道深处。林晓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她看向铜镜,镜面的雾白恢复了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镜面上的三缕黑发,却微微晃动着,像被风吹过。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凌晨三点整。
几乎是同时,头皮传来一阵剧烈的扯痛,比前两次更甚,像有人用双手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后面拽,力道大得让她整个人都往前倾了一下。林晓“啊”地叫出声,手里的剪刀“啪嗒”掉在地上,刃尖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白痕。
她捂着头皮,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视线却死死盯着铜镜,镜面的雾白开始剧烈晃动,像沸腾的水,里面慢慢浮出个影子:蓝布衫的领口、乌黑的长发,还有那双青白色的手,正举着一把木梳,慢慢梳头。
这次的影子比之前更清晰,能看见蓝布衫的袖口缝着两块补丁,一块灰色,一块蓝色,针脚歪歪扭扭;能看见她的头发垂到腰际,发尾的栗色越来越浓,像在吸她的头发颜色,连卷曲的弧度都和她的一模一样;还能看见她的手背上爬着几道细细的皱纹,指甲盖泛着青白色,没有一点血色。
而她的动作,依旧和林晓同步,林晓捂着头皮的手微微发抖,镜中的女人也跟着发抖;林晓抬头看向她,女人也抬起头,对着她“看”过来,虽然那张脸依旧是一片空白的雾白,可林晓却能感觉到,她在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板上,“我的头发……你别碰我的头发!”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慢慢放下木梳,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头发比划了一下,像在丈量长度。就在这时,林晓感觉头皮的扯痛更剧烈了,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头皮,疼得她几乎要昏过去。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头发,发梢的白色已经爬到了头顶,只剩前额还有一小撮栗色,像风中的火星,随时都会熄灭。
而镜中的女人,头发越来越黑亮,发尾的栗色从发梢爬到了发中,卷曲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和林晓原本的头发一模一样。她慢慢举起木梳,对着头发梳了一下,“沙沙”的声音从镜面里传出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林晓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落在地板上,都是雪白的,只有几根还带着点栗色。她伸手去抓,却抓不住,头发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指缝里滑落,堆在地板上,像一小堆雪。
“别掉了……别掉了……”林晓哭着,爬过去捡地上的头发,却发现那些白发一碰到她的手,就瞬间化成了灰,散在地板上,风一吹,就不见了。
她抬头看向铜镜,镜中的女人正对着她,慢慢梳着头发,发尾的栗色已经爬到了发顶,整头头发都变成了漂亮的栗色卷发,和林晓没变白前一模一样。而镜面上的三缕黑发,旁边又多了一缕,变成了四缕,并排贴在镜面上,根根分明,还沾着点栗色的发梢。
突然,女人停下了梳头的动作,青白色的手慢慢抬起,对着镜面伸过来,指尖贴着玻璃,像是要穿过镜面摸到林晓的头发。林晓吓得往后退,后背撞在沙发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头皮的扯痛却没有停,反而越来越重,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头皮里钻出来。
她看见镜中的女人嘴角慢慢上扬,虽然没有脸,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笑容,阴冷、诡异,带着满足。女人的手在镜面上慢慢移动,划过自己的头发,又划过林晓的头发影子,每划一下,林晓的头皮就疼一下,掉的头发就更多。
“你的头发……真软。”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镜面里传出来,像蚊子叫,却清晰地钻进林晓的耳朵里,带着点沙哑,“比我以前的头发……好看多了。”
林晓的心脏像被冻住了,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那个声音,和她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更冷,更沉,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女人的手停在了镜面上,对着林晓的头发影子,轻轻捏了一下。林晓的头皮猛地一紧,像有只冰冷的手穿过镜面,抓住了她前额最后一缕栗色头发。她想挣扎,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栗色头发慢慢变白,然后脱落,飘到镜面上,贴在四缕黑发旁边,瞬间就被吸进了镜面里。
镜中的女人头发更亮了,栗色的卷发披在肩头,像一匹光滑的绸缎。她慢慢举起木梳,又梳了一下,“沙沙”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像在庆祝什么。
林晓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像顶着一头雪,头皮裸露在外,泛着青白色,还沾着几点血珠。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像个八十岁的老妇人,眼眶深陷,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那双眼睛,还带着惊恐的神色。
就在这时,镜面的雾白突然开始散去,像被人用布擦过一样,从边缘慢慢往中间退。林晓的心脏停跳了一秒,她看见镜中的女人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她,青白色的手放在头发上,慢慢梳理着。
雾白散去的地方,露出了女人的脸。
林晓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张脸,和她一模一样,连眼角的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连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和她自己的脸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女人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像蒙了层雾,没有一点神采,却死死地盯着她的头皮,像在看一件珍宝。
“你的头发真好看。”女人笑着,声音和林晓的一模一样,带着满足的笑意。她抬起手,青白色的指尖贴着镜面,对着林晓的头皮比划了一下,“借我用用吧。”
林晓的头皮猛地被攥紧,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从镜子里伸出来,抓住她的头皮,狠狠往里面钻。剧痛让她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她想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女人慢慢梳理着新得来的头发,那是她的栗色卷发,此刻正披在女人的肩头,和乌黑的长发混在一起,像一幅诡异的画。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传来“沙沙”的梳头声,越来越响,像无数把梳子在同时梳头。她看见镜中的女人对着镜面,慢慢把头发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乌黑,一部分栗色,然后用一根银色的发簪固定住,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
那根发簪,和她奶奶留给她的那根一模一样,银色的簪身,顶端刻着一朵小小的缠枝莲,是奶奶去世前亲手戴在她头上的,说能保平安。可现在,那根发簪正插在镜中女人的发髻上,泛着冷光。
“奶奶……”林晓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板上,和血珠混在一起。
镜中的女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对着她笑了笑,灰白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她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发簪,动作轻柔,像在抚摸稀世珍宝。然后,她慢慢抬起头,对着林晓的方向,轻轻眨了眨眼。
林晓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看见的,是女人对着镜面,慢慢梳了一下头发,梳齿划过发丝的“沙沙”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像一首诡异的歌。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倒在沙发旁,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铜镜的方向,瞳孔里映着女人梳头的影子。她的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头皮泛着青白色,上面还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迹,像块被剥了皮的石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时,苏瑶打开了出租屋的门。她出差提前回来,手里还提着给林晓带的特产,一盒桂花糕,是林晓最喜欢吃的。刚进门,她就觉得不对劲:客厅的灯亮着一盏,地板上散落着几根雪白的头发,还有一把尖头剪刀,刃口对着铜镜。
“林晓?你醒这么早?”苏瑶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走进客厅,看见林晓倒在沙发旁,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林晓!”苏瑶吓得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包装盒裂开,桂花糕滚了一地,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她跑过去,蹲在林晓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苏瑶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颤抖着抬头,看向茶几上的铜镜,镜面干净得没有一丝雾白,清晰地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女人对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带着笑,正用一把木梳,慢慢梳理着肩上的头发——那是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发尾还沾着点乌黑,像刚染过一样,光泽亮丽,垂在肩头,像一匹绸缎。
女人的脸和林晓一模一样,连眼角的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只是眼睛是灰白色的,没有一点神采。她梳完最后一下,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银簪,然后慢慢转过头,对着苏瑶的方向,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苏瑶的尖叫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她连滚带爬地跑出出租屋,嘴里喊着“有鬼”,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尖叫点亮,映着她苍白的脸,和地上散落的桂花糕。
出租屋里,铜镜里的女人还在对着自己的新头发笑。她慢慢拿起木梳,又梳了一下头发,“沙沙”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和窗外的鸟鸣混在一起,像一首诡异的晨曲。镜面上的四缕黑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和女人原本的乌黑长发缠在一起,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对着镜面,轻轻吹了口气。镜面慢慢蒙上一层雾白,像最初那样,把她的影子藏了起来,只留下一缕乌黑的长发,贴在镜面上,像一根黑色的针。
后来,房东老太太把这面铜镜扔到了旧货市场,张三婶又把它捡了回来,摆在摊位上,对着来往的人说:“姑娘,这镜可是正经民国货,就是镜面蒙了层雾,洗不掉……”
有人蹲下身,指腹划过铜框上的缠枝莲纹,指尖沾到一丝极细的黑发。
“多少钱?”
“八十。”
纸箱裹住铜镜时,里面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