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更烛灭,陈家的三重死相(2/2)
“张叔叔的头转过来时,也是这样疼吗?”小孩歪着头,语气里带着天真的疑惑。陈山的瞳孔猛地收缩——张元!张元的头被拧成180度,原来是他干的!他想瞪着小孩,眼皮却越来越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一点点向后转,颈椎发出“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像是老旧的木门在风中摇晃。
疼,钻心的疼。陈山的眼泪混着血沫往下掉,他想起张元昨天在酒桌上拍着他的肩膀说“退休去钓鱼”时的笑容,想起自己为了生意兴隆,连朋友的命都能当作筹码,一股浓重的悔意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三声钟声落下的瞬间,他的头终于彻底转了180度,后脑勺对着前方,脸朝着身后的墙壁。他能看见墙上挂着的《百鸟朝凤图》,那幅画的角落已经完全发黑,黑色的痕迹蔓延成一个小小的手印,正一点点往画中央爬。而他的四肢,不知何时开始蜷缩,膝盖不受控制地往胸口顶,胳膊像藤蔓似的缠上腿,每动一下,骨头就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那是老李死时的姿势,胎儿状,像是想重新钻回母体,却被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这样,你就和张叔叔、李叔叔一样了。”小孩轻飘飘地飞到他身后,宛如幽灵一般,让人毛骨悚然。他那小小的手如同没有重量一般,轻轻地拍了拍陈山蜷缩着的膝盖,仿佛在安慰他,又仿佛在宣判他的命运。
陈山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彻底被黑暗吞噬,他的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然而,在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小孩慢慢地飘回到防风灯旁,那盏防风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小孩的小手抓起那支已经烧剩的养魂烛烛芯,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嚼了嚼。烛芯在他的口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随着小孩咀嚼的动作,青黑色的烛灰从他的嘴角溢出,那诡异的颜色与他苍白的小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后,小孩的身影开始渐渐变淡,就像清晨的雾气一样,慢慢地钻进了墙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了小孩的存在,也没有了任何声音。只有座钟的指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那单调的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滴答”都像是在为这场持续了三夜的死亡倒计时画上最后的句号,宣告着陈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夜逐渐被黎明的曙光所吞噬。终于,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天蒙蒙亮了起来。
管家老周端着精心准备的早餐,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到书房门前。昨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因为他总觉得书房里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在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格外清晰。然而,陈山之前特意嘱咐过,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绝对不允许靠近书房一步。
老周站在门口,内心十分纠结。他一方面担心书房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另一方面又不敢违背陈山的命令。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决定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一探究竟。
就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一股浓烈的腥甜气味混杂着陈旧的霉味如同一股洪流般猛地向老周扑来。这股突如其来的味道让他猝不及防,手中的托盘不由自主地“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托盘里的粥碗瞬间碎裂,白花花的米粒和锋利的瓷片四处飞溅,散落一地。
老周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立在门口,双眼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书桌后的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陈山像一具尸体般趴在书桌上,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他的头部竟然不可思议地转动了整整180度,使得他的脸直接面对着门口的方向,而他的眼睛却依然睁着,空洞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出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仿佛那吊灯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所见到的景象。这种景象与张元死时如出一辙,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不仅如此,陈山的四肢也蜷缩成一团,膝盖紧紧地顶着下巴,胳膊则紧紧地抱住双腿,整个身体就像一个被无情丢弃的胎儿一般。这种姿势与老李的死亡姿势毫无二致,仿佛是一种可怕的巧合。
而在陈山的喉咙处,赫然有五个细小的血洞,鲜血已经凝固成黑红色,顺着桌腿缓缓流淌而下。这些血液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刚好漫过昨晚那支新蜡烛的烛底,形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防风灯的玻璃罩静静地倒扣在桌上,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那里面的养魂烛已经燃尽,只剩下一截青黑色的烛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生命。而在烛芯上,还沾着几根细小的、像是胎发的东西,它们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
玻璃罩上的白霜还没有融化,霜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小小的手印。这个手印五指分明,仿佛是一个孩子的手轻轻按在上面。而在指甲尖的位置,有五个发黑的点,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老周站在原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牙齿也因为恐惧而咯咯作响。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想要转身逃跑,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书桌,突然,他的视线被陈山摊开的手掌吸引住了。在陈山的手掌心里,紧紧攥着半枚翡翠纽扣。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陈山让老李去埋一个孩子,老李在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自己西装上的这枚纽扣,还特意提了一句。然而,陈山却大骂他多事,让他不要再说起这件事。
老板……老板!老周的声音变得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跌跌撞撞地扑向书桌,想要伸手去探一探陈山的鼻息,看看他是否还活着。当他的手指刚刚靠近陈山的鼻子时,一股冰凉的触感突然袭来,这并不是陈山的体温,而是从桌腿后面传来的。
他像触电般猛地回过头,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桌腿旁的地板。在那昏暗的角落里,一件小小的红肚兜静静地躺着,仿佛被时间遗忘。
这件红肚兜的布料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脆弱易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肚兜上绣着的“陈”字,原本应该是鲜艳的红色,如今却被鲜血浸染得发黑,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而在肚兜的边缘,还沾着几根从泥土里带出的草屑,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遭遇。
更引人注目的是,肚兜的领口处,别着一枚小小的银锁片。银锁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上面刻着两三字——陈念安。
那是苏婉给夭折的儿子起的名字,念安,念你平安。这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深切的期望和祝福。然而,陈山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他甚至从未问过孩子叫什么。
老周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突然汹涌而出。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年前那个雨夜的情景。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一片黑暗和寒冷之中。老李埋完孩子回来,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衣服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水渍。他像一个孤独的幽灵一样,默默地蹲在厨房门口,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抽烟。
烟雾在他周围弥漫,与雨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老周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老李,你怎么了?”
老李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声音沙哑地说:“老周,我埋的时候,给孩子裹了件旧棉袄,还把老板掉的纽扣放他手里了……那孩子太小了,太可怜了。”
老周听了,心中一阵酸楚。他安慰老李道:“老板也是为了生意,你别多想。”然而,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是多么的无力和苍白。
现在想来,他们都错了。错在以为钱能压过一切,错在以为冷漠能掩盖愧疚,错在以为有些债,能靠着别人的命来还。
老周哆哆嗦嗦地捡起那件红肚兜,布料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抱着肚兜,跌坐在地上,目光落在书房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是苏婉生前用来装孩子衣物的,里面还放着一双绣着虎头的小鞋,和一块没绣完的百家被。
不知何时,书房的窗户又开了,清晨的风灌进来,吹得书桌上的黄符哗哗作响,墙上的《百鸟朝凤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画轴摔断,画纸从中间裂开,露出后面的墙,墙上竟有一个小小的黑洞,像是被什么东西钻出来的,黑洞里渗出一丝青黑色的雾气,缓缓飘向陈山的尸体,绕着他蜷缩的身体打了个圈,然后钻进了他喉咙的血洞里。
老周被吓得浑身发抖,紧闭双眼,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可怕的黑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发现那黑洞竟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墙上只剩下那幅《百鸟朝凤图》,原本精美的画纸此刻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就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撕裂开来一样。而在裂口处,原本鲜艳的色彩也渐渐变得发黑,仿佛被一股邪恶的力量侵蚀了。
老周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恐惧而有些摇晃。他不敢再看那幅画,踉跄着脚步,缓缓走出了书房。
公馆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缝洒了进来,照亮了客厅里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明亮的阳光却无法驱散客厅里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老周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一个小小的布包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布包。
当他打开布包时,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里面放着的,竟然是那支术士当初带来的养魂烛烛台!
黄铜制成的烛台上,沾满了一层厚厚的青黑色烛泪,这些烛泪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仿佛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沉淀。而在烛泪之中,还嵌着几根细小的头发,这些头发和陈山喉咙里那截烛芯上的一模一样!
老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没有让烛台掉落在地上。
突然,他注意到布包的底部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翻过来,果然,在布包的底部,压着一张泛黄的纸。
这张纸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的边缘都有些磨损,看起来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纸上用炭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就像是小孩子写的一样:“爸爸,我等你好久了。”
老周把布包和红肚兜一起抱在怀里,一步步往后山走。后山的乱葬岗长满了野草,五年前老李埋孩子的地方,此刻长出了一片青黑色的草,草叶上挂着露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蹲下来,用手扒开泥土,泥土里露出一小块布料,是他当年让老李给孩子裹的旧棉袄。
他把烛台、红肚兜、布包一起埋进土里,又培上土,堆成一个小小的土堆。没有墓碑,没有名字,只有那片青黑色的草,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小孩的笑声,又像是哭声。
埋完后,老周坐在土堆旁,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老板,李师傅,张总……是老周对不起你们。这债,终究是要还的。”
风从后山吹过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吹得老周的头发乱了。他抬头看向陈家公馆的方向,那栋豪华的宅子此刻像一座冰冷的坟墓,静静地立在山脚下,窗户紧闭,门也关了,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后来,陈家公馆真的空了。公司因为没人打理,很快就破产了,陈山的独女陈念从国外回来,只匆匆处理了父亲的后事,就带着苏婉的遗物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没回来过。有人说,她离开时,手里攥着一块小小的银锁片,上面刻着“陈念安”三个字,哭得撕心裂肺。
公馆里的东西被搬空后,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满墙的灰尘。附近的居民说,每到午夜十二点,就能看见公馆书房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青火,像一支燃烧的蜡烛,晃啊晃,晃啊晃。还能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书,又像是小孩在爬。
有胆子大的年轻人,想进去探险,可刚推开门,就被一股浓重的霉味呛了出来,还听见里面传来小孩的笑声,细细的,像针一样扎在耳朵里。有人说,他看见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趴在书房的书桌上,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正对着空气说话:“爸爸,你看,烛火没灭哦。”
再后来,没人敢靠近陈家公馆了,连路过的人都要绕着走。只有后山那片青黑色的草,每年春天都会长得更茂盛,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说:“爸爸,我不冷了。”
而那支被老周埋在土里的黄铜烛台,不知何时,竟从土里冒了出来,烛台上还沾着青黑色的烛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有路过的樵夫看见过,说那烛台上,偶尔会坐着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手里拿着半枚翡翠纽扣,正低头把玩,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声音细细的,飘在风里,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直到那个特别寒冷的冬天,一场罕见的大雪降临,整个后山都被厚厚的积雪所掩埋。那片曾经郁郁葱葱的草地,如今已完全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下,仿佛被大自然无情地吞噬了。
陈家公馆也未能幸免,它同样被积雪覆盖,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巨大的白色坟墓,静静地矗立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中。那座公馆原本是如此的庄严和宏伟,如今却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和孤寂。
自那场大雪之后,那点青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沙沙”的声音,也如同被这场大雪一同埋葬了一般,从此销声匿迹。人们开始纷纷猜测,那小孩究竟去了哪里?是终于等到了爸爸的陪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吗?还是那笔债终于还清,怨气散尽,他得以安息呢?
然而,只有老周心里清楚真正的答案。每年的清明节,他都会默默地前往后山,来到那片青黑色的草旁。他会小心翼翼地放上一支蜡烛,然后轻轻地将它点燃。那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着,仿佛是那小孩的灵魂在诉说着什么。
老周会静静地坐在一旁,凝视着那支蜡烛,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燃烧,直到天明。而那烛火,从来都不会熄灭。因为老周总会在十二点前,准时换上一支新的蜡烛,让那点微弱的光芒继续延续下去。
这已经成为了老周每年清明节的固定仪式,他用这种方式,默默地守护着那个小孩的灵魂,也守护着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轻声说道:“念安,别怕,这烛火不会灭掉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能穿透黑暗,给人带来一丝安心。
然而,风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吹来,那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晃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吹灭。但令人惊奇的是,尽管火苗不断地晃动,却始终没有熄灭,反而在风中裹着一层极淡的青雾,宛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呵护着。
老周静静地坐在土堆旁,凝视着那微弱的烛火,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他的目光穿过烛光,似乎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有些债,终究是要有人记得的,只有这样,才能还清。老周心中默默地想着,他知道,这烛火不仅仅是为了照亮眼前的黑暗,更是为了纪念那些无法忘却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