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枯井照骨(2/2)
井沿上果然有支蜡烛,火苗忽明忽暗,照得井底隐隐约约的,能看见里面的黑泥,还有些漂浮的东西,像是头发。他趴在井沿上,想看看井底有什么,可刚探出头,就觉得有只手抓住了他的头发,那手冰凉,指甲又长又尖,深深嵌进他的头皮里,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啊!”赵四海惨叫一声,想往后退,可那只手的力气太大,把他往井里拽。他看见井底有张脸,泡得发白,眼睛睁得溜圆,盯着他,嘴角翘着,正是那具女尸!女尸的手里还拿着那只铜镯,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镯子上的花纹像是活了过来,在慢慢蠕动。赵四海想喊人,可嘴里灌满了水,水又腥又臭,呛得他肺管子像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井底淤泥特有的腐味,黏在喉咙里刮不下去。他双手乱抓,指甲抠进井沿的石头缝里,碎石子嵌进肉里,渗出血来,可那只手的力气越来越大,像铁钳似的攥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井底按。
井底的水不知何时涨了起来,冰冷的水没到他的肩膀,衣服瞬间吸满了水,沉甸甸地拽着他往下沉。他看见女尸的身体慢慢浮了上来,蓝布衫在水里飘着,像朵腐烂的花,脚踝上的铁链在水中晃荡,“哗啦”一声缠上了他的小腿,铁链上的锈渣蹭得他皮肤生疼,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女尸的脸离他越来越近,他能看清她脸上的皮肤已经泡得发皱,一扯就会掉下来,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往外淌着黑水,滴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镯子……给你……”女尸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她举起手里的铜镯,镯子上的花纹在烛光下扭曲着,竟变成了一张张小小的人脸,人脸张着嘴,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赵四海拼命摇头,想躲开,可女尸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的皮肤冰凉,一碰到他的手腕,他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血管往身体里钻,胳膊瞬间变得僵硬,连动都动不了。
女尸把铜镯往他手腕上套,铜镯像是有生命似的,自动收紧,勒得他手腕生疼,皮肤都变了色。他看见铜镯上的人脸贴在他的皮肤上,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吸食他的血,手腕上的血顺着铜镯往下流,流进水里,把周围的水都染成了红色。他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女尸沙哑的声音在重复:“陪我……一起待在这里……永远……”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井沿上的蜡烛也烧完了,只剩下一截烧焦的烛芯。村里的张老汉起得早,想去山边割点柴,路过老井时,看见井沿上有一撮头发,还有几滴凝固的血,他心里一紧,赶紧喊了人。村里的人找来绳子,把一个年轻后生吊下去,后生拿着手电筒往下照,只看见井底的水里飘着些头发,还有一只戴着铜镯的手,手的主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一堆白骨沉在淤泥里,骨头缝里还缠着些蓝布衫的布条,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
后生把白骨吊上来,村里的人一看,白骨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只铜镯,铜镯已经被血染红了,上面的花纹像是张人脸,在阳光下咧着嘴笑。有人认出那是赵四海的骨头,他左手小指上有个豁口,是年轻时砍柴不小心砍的,那截白骨的小指果然缺了一块。老周看着白骨,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填……赶紧填井!用水泥灌,灌得严严实实的!”
村里的人不敢耽搁,赶紧去镇上买水泥,拉了整整三车,还找了十几个壮劳力,轮流往井里灌。可怪事又发生了:第一袋水泥倒进去,刚接触到井底的水,就“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烧了似的,水泥瞬间就没了踪影;第二袋、第三袋也是一样,倒进去就消失了,井底的水反而涨得更高,都快漫到井口了,水里还飘着些黑色的絮状物,像是头发,又像是水草。
有个叫狗蛋的小孩好奇,趴在井沿上看,突然指着水里喊:“有阿姨!水里有个阿姨在笑!”村里的人赶紧把他拉开,再往井里看,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只戴着铜镯的白骨手在晃来晃去。老周急了,让人把家里的柴火都搬来,扔进井里,点了把火,火在井里烧了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烧了整整一天,火才灭,井底的水也干了,只剩下一堆黑炭。
老周让人往井里灌水泥,这次水泥终于没消失,慢慢填满了井底。村里的人又在上面堆了土,种上了玉米,还在旁边立了块警示牌,写着“禁止靠近”。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过多久,村里喝了新井井水的人也开始出事。
第一个出事的是张老太,她今年七十多了,身体还算硬朗,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新井的水。那天早上,她喝完水,就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个针线筐,想给孙子缝个布老虎。邻居王婶路过,跟她打招呼,她没应,王婶走近一看,发现她已经没气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老井的方向,嘴角还留着口水,像是在看什么东西,手里的针线筐掉在地上,线轴滚了一地,上面缠着些黑色的线,像是头发。
王婶吓得尖叫起来,村里的人赶来,把张老太抬进屋里,发现她的嘴角还沾着些井水,井水已经干了,留下些黑色的痕迹。老周让人把新井的水打上来,放在碗里,碗里的水浑浊不堪,还飘着些黑色的絮状物,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絮状物竟变成了头发,缠在碗底,像是个小辫子。村里的人都慌了,没人再敢喝新井的水,连洗衣服都不敢用。
没过几天,村里的李寡妇也出事了。她男人死得早,一个人带着儿子过,那天她去新井边洗衣服,刚把衣服放进水里,就觉得水里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她想挣脱,可那东西的力气太大,把她往水里拽。她儿子在旁边玩,看见妈妈被拽进水里,赶紧喊人,村里的人赶来时,李寡妇已经没气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老井的方向,姿势和张老太一模一样,手里还攥着件没洗完的衣服,衣服上缠着些黑色的头发。
老周让人把新井也填了,可填新井的时候,又出了怪事:往井里倒的土,刚倒进去就渗出黑水,黑水顺着田埂流,流到老井的方向,就变成了红色,像是血。有人在新井的井底发现了一根铁链,铁链的末端拴着个铁环,和老井女尸脚踝上的铁链一模一样,铁环上还缠着些蓝布衫的布条,像是从老井里飘过来的。
村里的人越来越怕,开始有人收拾东西,想搬走。可落凤坡太偏,路又不好走,只有一条山路通往山外,山路旁边就是悬崖,很多人走了一半就回来了,有户人家走的时候,车在半山腰突然失控,差点掉下去,车里的人看见车窗上有张脸,泡得发白,嘴角翘着,正是那具女尸!
没搬走的人,每天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出门,也不敢提老井的事。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出事。村里的王木匠,就是五二年死在老井里的王木匠的儿子,那天他在家做木工活,突然听见窗外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叫他:“来啊……井底有好东西……”他以为是幻觉,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儿,声音又响了,还带着股腥气,像是从老井里飘过来的。
他忍不住打开窗户,往外看,看见老井的方向有团黑影在晃,黑影越来越近,他才看清那是具女尸,穿着蓝布衫,戴着铜镯,脚踝上拴着铁链,正一步步往他家走。王木匠吓得赶紧关窗户,可已经晚了,女尸已经到了窗前,一只手抓住了窗户框,手冰凉,指甲又长又尖,把窗户框抓出了几道印子。
“陪我……”女尸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沙哑又冰冷,“你爹陪我了……你也来陪我……”王木匠拿起斧头,想砍女尸的手,可斧头刚碰到女尸的手,就“哐当”一声断了,女尸的手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手腕往身体里钻,意识瞬间就模糊了。等他媳妇回来时,发现他已经没气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窗外老井的方向,手里还攥着半截断斧,斧头上缠着些黑色的头发。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也快疯了。老周去找山外的道士,道士听了他的话,摇着头说:“那女尸的怨气太重,已经和井融为一体了,填井没用,迁村也没用,她会跟着你们的……除非把她的铜镯找回来,埋在她的坟里,可她根本没有坟,她的尸骨早就散了……”
老周没办法,只能让人在老井旁边盖了座小庙,庙里供奉着一尊菩萨,还请道士画了些符咒,贴在庙门上。可没什么用,每到雨天,庙里的符咒就会被黑水浸湿,变成一张张人脸,庙里还会传来女人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有次下暴雨,庙门突然开了,里面的菩萨像倒在地上,碎了,碎瓷片里竟嵌着些头发,还有一只戴着铜镯的白骨手。
今年的雨格外多,落凤坡的土路上满是黑水,顺着路往山外流,流到龙脊山的河里,河水都变成了黑色。有人在河边看见过根铁链,顺着河水漂,末端的铁环上还缠着些头发,在水里晃来晃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们说,那是女尸的铁链,她要顺着河水流出去,找更多的人,陪她一起待在井底,永远也别想出来。
村里的狗蛋自从上次看见井里的阿姨后,就变得怪怪的,每天都坐在门口,盯着老井的方向,嘴里念叨着:“阿姨……铜镯……陪你……”他妈妈想带他去山外看病,可刚走到山口,狗蛋就拼命往回跑,嘴里喊着:“阿姨在后面!阿姨在后面!”他妈妈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簌簌”的,像是有人在哭。
有天晚上,狗蛋偷偷跑了出去,他妈妈发现后,赶紧去找,最后在老井旁边找到了他,他趴在井沿上,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井底,已经没气了,手里还攥着个铜镯,是他妈妈给他买的玩具铜镯,和女尸的那只一模一样。老井填土的地方渗出黑水,黑水漫到他的脚边,像是在挽留他。
现在的落凤坡,已经没几个人了,只剩下些老人,守着空荡荡的村子。每到雨天,老井填土的地方就会渗出黑水,黑水里面隐约能看见根铁链在晃动,铁链的末端拴着个铁环,在雨水中泛着冷光。有人说,在雨天的夜里,能听见老井里有人在哭,还能看见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在井边晃来晃去,手腕上戴着只铜镯,铜镯上的花纹像是张人脸,在笑。
有次山外的记者来采访,想了解落凤坡的怪事,老周把他带到老井边,指着填土的地方说:“别靠近……她还在里面……”记者不信,蹲在地上,想看看黑水是什么,刚伸手,就觉得有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凉刺骨,他吓得赶紧缩回手,看见手腕上有个淡淡的印子,和女尸铜镯上的花纹一模一样。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来落凤坡了。
老井填土的地方,后来长了棵歪脖子树,树的叶子是黑色的,开的花也是黑色的,像一个个小小的铜镯。每到雨天,树就会往下滴水,水滴是黑色的,落在地上,会变成一根小小的铁链,晃来晃去,像是在等什么人。村里的老人说,那棵树是女尸变的,她还在等,等下一个人来陪她,永远待在这黑暗的井底,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