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位病人(2/2)
所有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具体的、脆弱的形态。
她想起无数次在深夜独自消化合同风险的时刻,想起面对供应商刁难时强行压下的怒火,想起父母越洋电话里无奈的叹息,想起弟弟发病时她内心天崩地裂般的恐慌与无助……
这些被她用“坚强”外壳死死封住的情绪,此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一股巨大的酸楚毫无预兆地从心脏直冲眼眶,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鼻梁后方那块骨头传来的剧痛——那是泪水即将决堤的生理信号。
她猛地睁开眼,想用愤怒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却对上了白景那双了然的、平静无波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被我言中了。
就是这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摧毁了她最后的防线。
一张洁白的纸巾适时地递到她眼前。白景的声音依旧平稳:“擦一擦吧。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更诚实。”
赵桑榆几乎是夺过纸巾,仓皇地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最后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嚎啕大哭,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将那决堤的洪流强行堵在喉咙里。
她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不敢去看角落里的弟弟。
“赵小姐,”白景在她身后开口,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请在外面稍等片刻。接下来,是我和你弟弟的时间。”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赵桑榆踉跄地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脑中雷鸣电闪。
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到底看到了多少?他又会怎样对待她毫无防备的弟弟?
监控屏幕前,夏天收起了惯常的嬉笑,神色凝重。
只见,刚才风风火火过来的女人神情已经变得木讷,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好。
夏天对此也是微微叹口气,“还得是老大,对个眼的功夫就让人这样,
…
办公室内,随着赵桑榆的离开,空气仿佛瞬间改变了密度,从一种紧绷的对抗,转为一种专注的宁静。
白景没有立刻逼近小男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那杯微凉的茶,目光温和地落在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身影上。
“小龙,”他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对赵桑榆时,更轻,更柔,“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男孩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白景没有急于追问。
他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位守在溪边的渔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男孩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那么一毫。
“你知道吗,”白景用一种聊天的语气说道,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男孩的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细微反应,“你姐姐,非常非常爱你。”
男孩的头埋得更低了,小手死死攥着衣角。
“爱到……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去挡住外面所有可能伤害你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意象在男孩心中萌芽,
“可是,刺猬的肚子是软的,一直绷着,会很累,很痛。你看,她刚才就痛得快要哭出来了。”
这句话让他极快地、偷偷地抬眼瞄了白景一下。
白景知道,时机到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创造出一个更具信任感的私人空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循循善诱的魔力:
“所以,小龙,告诉大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没有告诉那只‘刺猬’的?只有我知道真正的秘密,我才能帮你,才能让那只为了保护你而伤痕累累的刺猬……不再那么痛,好吗?”
他的话语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将“说出秘密”与“拯救姐姐”巧妙地联系在一起。
男孩的脸上浮现出剧烈的挣扎,他看看门口,又看看白景那双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睛。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半分钟沉默后,男孩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