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石壕悲吟与血肉蛹动(2/2)
操!
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老杜!念!别停!!”我对着杜甫的耳朵嘶吼,声音像砂纸摩擦生铁,压过箭矢破空的尖啸和叛军的狂嚎。同时,身体动了!
左腿猛地发力,剧痛如同电流贯穿全身,我几乎能听到伤口肌肉纤维再次撕裂的细微声响。身体从紧靠的城砖上弹起,仅剩的、还能动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拿武器——链刃早不知丢在哪个尸堆里了。目标是地上散落的、半埋在血泥中的一切!
一块沾着脑浆和碎骨的沉重城砖!一截断裂的、带着锋利木茬的矛杆!甚至一具被箭射穿的、尚未完全僵硬的叛军尸体!
霍家拳的劲力灌注左手!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投掷!
嗖!
沉重的城砖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旋转着砸向一个刚刚攀上附近矮墙、正张弓搭箭的叛军弓手!那弓手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黑影罩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整个头颅就如同烂西瓜般爆开!红的白的喷溅在焦黑的墙砖上。
嗤!
矛杆如同标枪,精准地贯入另一个弩手的咽喉!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向后倒飞,钉在后面的同伴身上,引起一阵混乱的惊呼。
嘭!
那具叛军尸体被我单手抡起,像一面沉重的人肉盾牌,狠狠砸向左侧涌来的几名刀盾手!尸体撞上盾牌,骨裂声令人牙酸,冲击力让那几人踉跄后退,攻势为之一滞。
我成了这片小小金色领域的守门人!
拖着一条几乎废掉的左腿,顶着腹部不断撕裂渗血的剧痛,只能用步法——霍家拳赖以成名的游身步——在方圆不到三步的狭窄空间内,如同困在笼中的受伤凶兽,极限地腾挪、闪避、格挡!
每一次拧身侧步,左腿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每一次发力投掷,腹部的伤口都传来撕裂的闷痛。断矛、石块、尸体,所有能抓到手的东西,都被我化作致命的投掷物,不求杀敌,只求阻滞!只求为这金光笼罩的方寸之地,争取多一息的时间!
一个叛军悍卒突破了投掷的封锁,嚎叫着扑到近前,手中的横刀带着恶风劈向昏迷的杜甫!他甚至没看我一眼,目标明确——打断那吟诵!
“滚开!”
我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咆哮!身体不退反进,迎着刀锋撞入他怀中!左肩狠狠撞在他持刀的手腕内侧,同时左手五指如钩,闪电般扣向他咽喉!霍家短打·金雕锁喉!
咔嚓!
清脆的喉骨碎裂声!那悍卒的嚎叫戛然而止,眼珠暴凸,手中横刀“当啷”落地。我顺势拧身,将他沉重的身体当作沙包,狠狠砸向后面涌来的敌人!
呼!呼!呼!
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肺叶火烧火燎。视线开始模糊,汗水、血水糊住了眼睛。金光依旧温暖,但它笼罩下的我,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仿佛生命力正被这光芒,被怀中那块滚烫的诗魂石,连同背上杜甫那泣血的吟诵,一同抽走!
“……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杜甫的声音,在金光的加持下,穿透箭矢的尖啸和叛军的怒吼,清晰地回荡在这片小小的死亡之地。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锤,敲打着这片土地上最深沉的苦难。
系统界面被金色的洪流和血红的警告撕扯着,一行小字在角落里疯狂闪烁:
[高维能量负载:87%…载体(景崴)生命体征持续下降…精神负荷临界…警告!右臂能量残留异常!形态变化!]
右臂?!
我猛地看向那条死寂的、布满灰败裂纹的琉璃右臂!从肩膀到指尖,依旧是冰冷的、沉甸甸的虚无感。但此刻,在那密布的、蛛网般的灰败裂纹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再是黯淡死灰!
裂纹的沟壑中,那原本如同凝固熔岩的、黯淡的金红色纹路,此刻竟像是被下方沸腾的金光重新点燃!它们在蠕动!不是错觉!细微的、如同无数极细小的金色蛆虫在灰烬下钻行!那金色的丝线,竟是从我手臂的裂纹里蔓延出来的!它们与周围弥漫的诗魂石金光呼应着,脉动着!一种诡异的、仿佛不属于我身体的、冰冷而强韧的生命脉动感,正沿着那些裂纹,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臂、向肩膀……甚至向躯干侵蚀!
沉重感依旧,但那沉重的内核里,多了一种东西——脉动!冰冷、强韧、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脉动!像是什么被封印的东西,正被这战场、这金光、这无尽的杀戮和悲怆……一点点唤醒!
这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杜甫的吟诵还在继续,带着泣血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在燃烧他最后的生命烛芯。
金光依旧在流淌,缓慢地修复着伤员的创口。老卒断臂的创面已经收拢了三分之一,粉红的肉芽艰难地覆盖着巨大的残缺。年轻士兵腹部巨大的伤口边缘,坏死的组织已被清理干净,新鲜的肉芽交织成网,努力地想要合拢那恐怖的豁口。钉矛汉子腿上的伤口也在收缩,矛杆几乎被新生的肉膜包裹了一半。
但箭雨更急了!叛军彻底疯狂了!他们从最初的惊骇中回过神,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暴戾的毁灭欲!摧毁这“妖法”!摧毁这异端!他们不再畏缩,顶着投掷物的杀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刀光剑影,彻底淹没了这片金光笼罩的狭小区域!
我如同怒海狂涛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
左手抓起最后半截带着锋利断口的矛杆,身体在间不容发的空隙里闪避着劈来的刀锋,矛杆如同毒蛇的獠牙,每一次戳刺都精准地贯入敌人铠甲的缝隙、咽喉、眼窝!每一次格挡,腐朽的矛杆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我虎口崩裂,左臂酸麻。
噗!
一柄横刀终于突破了防线,狠狠斩在我的左臂外侧!皮甲撕裂,鲜血飙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动作瞬间变形!
另一个叛军看准机会,手中长矛如同毒龙出海,直刺我怀中的杜甫!那矛尖的寒芒,在金光下刺眼夺目!
躲不开!也挡不住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更强的、带着尖锐怒意的金光猛地从我怀中炸开!诗魂石的光芒瞬间变得炽烈!那柄刺到杜甫胸前的长矛,矛尖在触及金光的刹那,竟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发出“嗤啦”一声轻响,迅速变得赤红、软化、扭曲变形!
持矛的叛军如遭雷击,惨叫一声,握矛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皮焦肉烂,长矛脱手坠地!
是杜甫!他念到了诗中最悲愤之处!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吼出这控诉人间至悲的结尾!声音在金光的激荡下,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撕裂苍穹的悲怆,狠狠撞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金光随之攀升至顶点!璀璨!悲壮!如同在这血海尸山上点燃了最后的文明火炬!
噗通!
吟诵声戛然而止。
杜甫的头猛地垂落,再次重重砸在我的肩上。滚烫的额头紧贴着我的颈侧。那盏用生命燃烧的烛火,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熄灭了。只剩下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着一线生机尚存。
他念完了。
那璀璨到极致、悲壮到极致的金色光潮,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暗淡,最终缩回诗魂石之内,只留下淡淡的、温暖的金色余晖,如同薄纱般依旧笼罩着他和我,以及周围那方寸之地。那神奇的、蠕动蛹动般的愈合过程也停了下来,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战场的声音,箭矢的呼啸、叛军的嘶吼、伤兵的呻吟,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回,将这片短暂的“神圣”空间重新拖回血腥的现实。
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浸满血水的城砖,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左臂外侧的刀伤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淌,浸湿了半边身体,与之前腹部的血汇成一片。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筋骨。怀里诗魂石的余温尚在,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低头看那条琉璃右臂。
裂纹深处,那沸腾蠕动的金红色纹路并未随着金光的收敛而平息。它们如同获得了某种滋养,在灰败的琉璃肌理下更加活跃地脉动、延伸,甚至……微微地搏动!一种冰冷、沉重、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生命力,正沿着这条死寂的臂膀,缓慢而坚定地向上侵蚀。手臂的沉重感里,那种诡异的脉动感更加清晰了。它像一条寄生在我体内的、沉睡的龙,正在苏醒。
系统界面上,那行血红的警告如同凝固的血痂:
[高维能量残留:右臂。形态:未知生命化趋势(观察中)。熵增反噬积累:右臂机能丧失99.9%,载体(景崴)精神污染风险上升。]
精神污染?我看着手臂裂纹里搏动的金色脉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玩意儿钻进去的,恐怕不止是手臂。
环顾四周。
金光退去,睢阳战场炼狱般的景象重新清晰。豁口方向,新的、更加庞大的云梯正在架设,叛军如同黑色的蚁群在下方涌动。号角低沉如巨兽喘息,催动着下一波毁灭的浪潮。城内,死寂中弥漫着更深沉的绝望,粮绝的气息比尸臭更令人窒息。
老卒倚靠在断梁旁,怔怔地看着自己那条收拢了近半、覆盖着粉嫩肉芽的断臂创口。年轻士兵腹部的伤口停止了流血,巨大的豁口被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的肉膜覆盖,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钉矛汉子的腿伤也稳定下来,矛杆被包裹得更紧。
他们活下来了。暂时。
但他们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茫然。更深的恐惧。他们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的箭矢和尸体,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怀中昏迷的杜甫身上,落在我那条布满诡异裂纹、深处搏动着金红光芒的右臂上。
敬畏?感激?
不。
是疏离。是看怪物般的惊疑和恐惧。金光救了他们,但那力量本身,连同我这承载力量的残躯,都成了比死亡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存在。
那个断臂老卒,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搏动的右臂裂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发出沙哑的、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带着一种极致的困惑和恐惧:
“……侠…侠士……您…您这手……”
他的目光,和远处那些缩在废墟阴影里、惊魂未定的残兵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无声地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将老杜,将那条正在异化的手臂,牢牢网在中央。
这网,比叛军的刀箭更沉重,更冰冷。
我低下头,看着杜甫苍白如纸的侧脸,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拂过颈侧。诗魂石在他胸前散发着最后一点微温。右臂深处,那搏动的、冰冷的脉动,正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传来。
守护的代价?
这蠕动蛹动的生,这搏动侵蚀的异变,比死亡更狰狞。
(第93章:石壕悲吟与血肉蛹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