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玲珑的决定（2/2）

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而是直接切入核心问题，目光温和而坚定：“是。玲珑，如今既已知晓来处，你……可想回去？或者说，你想如何？”

玲珑没有立刻回答“想”或“不想”，她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执拗地看着罗晴：“夫人，奴婢斗胆，能否请夫人将打听到的原委，仔仔细细说与奴婢听？奴婢想知道……全部。”

罗晴看着她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持，心中暗叹一声。她没有隐瞒，将昨日萧凛告知她的消息，包括林姨娘的受宠与嚣张，刘夫人的设计与狠辣，镇国公的薄情与冷漠，以及那场最终导致母女二人悲惨结局的“私通”案，尽可能平和、客观地叙述了一遍。她一边说，一边密切留意着玲珑的反应。

自始至终，玲珑都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唯有当听到“林姨娘与外男，一并杖毙”这几个字时，她那一直垂着的、浓密卷翘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不堪重负的蝶翼，随即又死死垂下，掩去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待罗晴全部说完，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罗晴再次轻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了。是想要……认祖归宗吗？若你有此意，侯爷与我会为你谋划。”

良久，玲珑才抬起头，唇角扯出一抹极其冰冷的、带着浓浓讽刺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认祖归宗？”她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苍凉，“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院里去？然后再被那位高高在上的主母，寻个由头，再次发卖出去，甚至……悄无声息地弄死吗？”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决绝：“不，我不愿意，也从来不想回去。那个地方，于我而言，不是家，是炼狱。”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回忆的滞涩：“不瞒夫人，自那日隐约记起‘镇国公府’几个字后，这些天，奴婢断断续续又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有一个穿着华丽、容貌美艳的女子，总是用手狠狠掐我，骂我‘蠢笨’、‘丧门星’，说我不知道讨好父亲，活该被厌弃……想来，那就是我的生母，林姨娘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对生母有多少眷恋。

“还有就是……最后被拖出去发卖的那天，镇国公夫人跟前那婆子收下银子时，压低声音说的话，我至今记得：‘将这丫头卖得远远的，最好是南边的勾栏瓦肆之地，省得她长大了，像她那狐媚子娘一样，不守妇道，净会勾引男人！’”

提及那段最黑暗的过往，玲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起抖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罗晴心中一痛，连忙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手，柔声道：“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要再回忆了。”

手背上传来温暖坚定的力量，玲珑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力握住罗晴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她没有停止倾诉，反而像是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苦楚一次性倒空：

“夫人，让奴婢说完吧……刚被卖到人牙子手里那段日子，奴婢整日里吓得呆呆傻傻，话也不会说。不知道马车走了多少天，换了几个地方。每到一个城镇，就被拉出去给不同的老鸨看货……因为看着痴傻，没人肯要，不知挨了多少顿打骂，饿了多少回肚子……后来，是李婆婆心善，看奴婢可怜，花了不多的银子买下了奴婢，细心照料，奴婢才慢慢‘活’了过来，最后……才有幸遇到了夫人，被夫人收留。”

罗晴忆起初遇玲珑时的情景，确实如她所说，眼神呆滞，反应迟钝，说话也磕磕绊绊，如同一个失了魂的瓷娃娃。原来在那看似麻木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惨痛的经历。

玲珑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罗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所以，夫人，对我而言，没有什么镇国公府的庶女。我只是玲珑，是夫人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丫鬟玲珑。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永远是。”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宣告，罗晴心中百感交集，有心疼，有欣慰，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她伸出双臂，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坚韧的女孩轻轻拥入怀中，像安抚妹妹一般，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

“好，好，我们不回去。”罗晴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那我们就只做玲珑，只做我们自己。将来，等你遇到了真心待你的好儿郎，我定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像嫁亲妹妹一样，让你风光大嫁，堂堂正正地开始新的人生。”

玲珑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只是将脸深深埋进罗晴温暖馨香的怀抱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闭上眼睛，任由眼眶中积蓄已久的温热液体无声地浸湿了罗晴的衣襟。这一次，不再是苦涩的泪水，而是卸下多年重负后，带着一丝希冀的释放。

她静静地依靠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绪。前路似乎依旧未知，但此刻，她找到了愿意锚定此生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