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31天 记者(3)(2/2)
救救我们...王姐瘫坐在地上哭泣,她的头发已经被火舌添到。
在混乱中,我看到旗袍女站在火焰里,毫发无损,对我微笑。她身边是那个穿中山装的老者和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他们都在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突然明白了。他们不是来害我的,他们是来带我的——回到死亡应该存在的地方。
我怒吼,这次不会一样!
我冲向自己的工位,抓起台式电脑,用尽全力砸向窗户。一下,两下,三下...玻璃终于出现裂纹。
帮忙啊!我对呆立的同事们喊道。
小林最先反应过来,抓起另一台电脑和我一起砸。其他人也加入进来。终于,随着一声巨响,窗户破了。
新鲜空气涌入,但为时已晚。火势已经失控,整个天花板都在燃烧。我们挤在破碎的窗前,呼吸着宝贵的空气,等待救援。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但我知道他们来不及了。历史不会改变。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成为明天的新闻头条。
陈默...你怎么知道会着火?老张在浓烟中问我,他的脸已经被熏黑。
我看着他,这个在仍然以鬼魂形式存在的上司,突然明白了什么。
因为我见过你们死后的样子。我诚十地说,在十年后的13层,你们每晚都会回来...工作。
老张的眼神变得复杂,但没有怀疑。在死亡面前,所有的谎言都显得苍白。
那么...你也?他问。
我点点头:我想我也是。只是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
消防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但办公室的温度已经高得难以忍受。我感觉到皮肤开始灼痛,呼吸越来越困难。
至少...我们死在一起。小林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睛被烟熏得通红。
就在我们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几个穿着防火服的消防员冲了进来。
有人吗?回答我!领头的消防员喊道。
我们想回应,但浓烟已经夺走了我们的声音。一个消防员发现了我们,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支援。
接下来的记忆很模糊。我被抬上担架,戴上氧气面罩,穿过浓烟滚滚的走廊。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旗袍女站在燃烧的办公室中央,对我摇头,表情失望。
我醒来时躺在医院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喉咙火辣辣地痛。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床头柜上的日历显示:2015年6月8日。
我活下来了。但其他人呢?
陈先生,你醒了。一位护士走进来,别急着说话,你的呼吸道被严重灼伤。
我在纸上写下:其他人怎么样?
护士的表情变得沉重:很遗憾,其他七位记者都没能救出来。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尽管已经预知这个结果,但确认的瞬间还是让我心如刀割。我改变了历史,却没能救下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我接受了无数次采访,讲述了火灾当晚的经过,当然,隐去了我来自未来的部分。调查显示火灾是由电路老化引起的,大厦的安全隐患被一一曝光。
我参加了七位同事的葬礼,看着他们的家人痛哭流涕。老张的妻子把丈夫珍藏的一套钢笔送给了我:卫国常说你是他最好的记者,他希望你能继续写下去。
我搬出了天津,换了工作,开始了新生活。但每到夜晚,我都会梦见那个燃烧的办公室,和站在火中的旗袍女。
十年后,2025年6月6日,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天津日报大厦。大厦已经重新装修过,看不出任何火灾的痕迹。我站在马路对面,仰望着13层的窗户,不知在期待什么。
夜幕降临,大厦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23:17分,13层的灯突然亮了。透过窗户,我看到模糊的人影在里面走动。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陈记者?是旗袍女的声音,你迟到了。大家都在等你。
我抬头看去,13层的窗前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向我招手。虽然距离很远,但我能认出——那是我自己,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面带微笑。
来吧,电话里的声音说,是时候回家了。
我挂断电话,穿过马路,走向日报大厦。一楼的保安不认识我,但当我出示身份证时,他皱了皱眉:陈默?这名字好熟悉...
2015年火灾的幸存者。我平静地说。
保安恍然大悟,随即面露敬意:啊,是您!需要我通知现在的新闻部吗?
不用,我只是...想看看13层。
保安面露难色:13层现在是设备间,没什么好看的...
拜托了。我坚持道,就一会儿。
保安最终同意了,给了我一张临时门禁卡:别待太久。
电梯上行时,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门开了,13层空荡荡的,只有几台大型机器静静地运转着。没有火痕,没有鬼魂,什么都没有。
我走到窗前,十年前我们砸碎的那扇窗户现在完好无损。窗外是天津的夜景,灯火璀璨,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来了。我轻声说,不知道在对谁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转身,看到七个人站在阴影处——老张、小林、王姐、老赵、小杨、李姐和实习生小雨。他们穿着死亡那天的衣服,面容平静,没有烧伤的痕迹。
欢迎回来,陈默。老张说,我们等了你十年。
我...我活下来了。我声音颤抖,我改变了历史。
小林摇头,你只是延后了必然。看看你的手。
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就像那晚在13层看到的一样。
死亡从不出错,旗袍女从阴影中走出,它只是...偶尔会迷路。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张记者证,上面的名字是,职位是社会新闻部记者,日期是1983-06-06。
你也是...
1954年日报大厦倒塌的遇难者。她微笑道,我们都在等待属于自己的记者。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作为幸存者的记忆,而是作为遇难者的真实记忆。那晚我确实没能逃出去,我和其他人一起死在了火场里。
现在你记起来了。老张拍拍我的肩,是时候开始工作了。
工作?
当然,小林笑着递给我一台老式打字机,新闻从不等人,即使对死人也是如此。
我接过打字机,感到一种久违的归属感。办公室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同年代的记者们各就各位,开始。民国时期的记者用钢笔在稿纸上疾书,八十年代的记者敲击着机械打字机,而我们这些则对着看不见的电脑屏幕敲打键盘。
窗外,天色渐亮。一个接一个,们开始消失。最后只剩下我和老张。
记住,老张临走前说,白天属于活人,夜晚属于我们。这就是规则。
我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晨光中逐渐消散。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13层时,办公室又恢复了空荡荡的状态。只有那台老式打字机上,多出了一张泛黄的稿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真相从不消失,它只是等待合适的记者来发现。——陈默,天津日报记者,2015-2025
楼下,新一天的日报刚刚印刷完成,头版是昨晚的突发新闻:天津日报大厦深夜突发电路故障,幸无人员伤亡。
保安老李打了个哈欠,把报纸放进收发室。他总觉得今天报纸油墨味特别重,闻起来像...烧焦的东西。但当他仔细闻时,那味道又消失了。
真是怪事。他摇摇头,锁上了13层的防火门。
门上的告示在晨光中微微发亮:设备重地,闲人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