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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沙洲客栈 绿洲诡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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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如同冰冷的流沙,一寸寸吞噬着桑吉嘉措的意志。左臂粉碎性的剧痛,内腑翻江倒海般的灼烧,连同那眼睁睁看着金佛被裹挟着粘稠绿液、消失在巨大沙丘之后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师父枯槁的手、金佛最后那熔岩般的暗红怒焰、还有狰兽那充满嘲弄与智慧的冰冷竖瞳……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昏沉的意识中冲撞、撕扯。身下的黄沙冰冷刺骨,老青马断断续续的痛苦嘶鸣,如同垂死的挽歌,在这片被神佛遗弃的荒原上显得格外凄凉。

风,呜咽着卷起细碎的沙粒,抽打在他满是血污和尘土的脸上,带来死亡的寒意。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着,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震动感从身下的沙地传来。不是风沙,而是某种规律、沉重的……蹄声?由远及近,数量不少。

桑吉嘉措心中警兆再起!难道是国师的追兵?还是……那些恐怖的异兽去而复返?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用还能动的右手去摸腰间的短刀——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的抵抗。

蹄声在距离他十几丈外停了下来。没有预想中的呵斥或野兽的咆哮,只有一片压抑的寂静。接着,是靴子踩在沙地上的轻微“沙沙”声,不止一人,正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模糊的视线中,几道高大、裹着厚厚风沙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边缘。他们脸上蒙着同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双警惕而锐利的眼睛,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闪烁着审视的光芒。他们的装束并非北元追兵的皮袍皮帽,也非明军的制式铠甲,更像是……本地游走于荒漠戈壁的驼队护卫或猎人?腰间挎着弯刀,背负着硬弓,动作矫健而沉凝,带着风沙磨砺出的彪悍气息。

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魁梧,他蹲下身,距离桑吉嘉措几步之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重伤的左臂、嘴角干涸的血迹、以及旁边骨折哀鸣的老青马,最后落在他空洞绝望却又带着最后一丝警惕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活人?还是死人?”一个沙哑低沉、带着浓重河西口音的声音响起,说的是汉语,却夹杂着明显的西域腔调,正是那魁梧蒙面人所发。

桑吉嘉措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串破碎的气音和血沫。

魁梧蒙面人眉头微皱,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立刻有人上前,动作麻利地检查了桑吉嘉措的伤势,尤其是那扭曲变形的左臂,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老大,内伤不轻,左臂骨头碎了,失血不少,但还有口气!这马也废了条腿。”检查者迅速回报。

魁梧蒙面人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扫过桑吉嘉措的脸和他身边那个被撕裂、空空如也的巨大毛毡包裹。包裹撕裂的痕迹,绝非寻常刀剑或野兽撕咬,边缘带着腐蚀的痕迹和粘稠的暗绿色残留物。

“能说话吗?和尚?打哪儿来?谁把你伤成这样?”魁梧蒙面人沉声问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但似乎并无立刻动手的恶意。

桑吉嘉措的意识在剧痛和绝望中挣扎。眼前这群人,身份不明,是敌是友?金佛已失,自己命悬一线……师伯的叮嘱在心头闪过:“心若不动,魔自消亡。”此刻,任何隐瞒或编造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强提一口气,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微弱,断断续续:

“漠……漠北……逃难……沙丘……怪物……三头……像狮子……有角……尾巴很多……刀臂的猴子……铁甲蜥蜴……抢……抢走了我的……我的……”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涌出。那个“佛”字,终究被他死死咽了回去!金佛的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那是师父用命换来的,更关系到元朝的未来,更是引来无数灾祸的根源!

“抢走了什么?财货?”魁梧蒙面人追问,目光如炬,紧盯着桑吉嘉措的眼睛。

“……包袱……里面……几卷……祖传的……经书……和一些……矿石……”桑吉嘉措喘息着,眼神因痛苦而涣散,却也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下的“坦诚”。

“怪物?”魁梧蒙面人身后一个略显年轻的蒙面人忍不住低呼,声音带着惊惧,“老大,他说的……难道是……”

魁梧蒙面人猛地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话。他那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桑吉嘉措描述怪物时脸上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又扫了一眼地上毛毡包裹上残留的诡异腐蚀痕迹和巨大的、非人力的撕裂口。他沉默了几息,空气中只剩下风声和老青马压抑的悲鸣。

“三头……赤红五尾有角……刀臂猿形……骨甲蜥蜴……”魁梧蒙面人低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分量。他缓缓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周围沙地上留下的巨大、凌乱且形态各异的爪印,又望了望异兽消失的方向——鸣沙山深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带上他,还有那匹马。”魁梧蒙面人终于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东西……随时可能回来!”

命令下达,几个蒙面人立刻行动起来。两人小心地将几乎昏厥过去的桑吉嘉措抬起,动作虽然粗犷,却尽量避开了他的伤处。另一人则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老青马的断腿,用几根木棍和皮索迅速做了简单的固定,然后费力地将这匹忠心耿耿却已无法站立的老马也扶上了另一匹骆驼的驮架。整个过程迅捷无声,显示出极高的默契和荒漠生存的老练。

桑吉嘉措的意识在颠簸中彻底沉入黑暗。最后的感知,是身下骆驼行走时特有的摇摆,以及夜风中传来的、蒙面人之间用他听不懂的、快速而低沉的西域方言进行的简短交流,语气中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如临大敌的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桑吉嘉措在一种混合着草药苦涩、干燥柴火气息以及……某种清甜果香的奇异味道中,艰难地恢复了意识。

首先感受到的是温暖。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暖意包裹着身体,驱散了荒漠的彻骨冰寒。身下不再是冰冷的沙砾,而是铺着厚实干燥茅草的硬板床,虽然简陋,却异常舒适。左臂传来持续而剧烈的钝痛,但已被结实的木板和布条牢牢固定住,绷带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内腑的灼痛也减轻了许多,一股温和的药力正在体内缓缓化开。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低矮却异常干净的土坯房屋顶。屋顶的椽木被烟火熏得微微发黑,却排列整齐。墙壁是厚重的夯土,刷着粗糙的白垩,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一扇小小的木格窗,糊着半透明的油纸,透进朦胧的天光,似乎是清晨或黄昏。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桌一凳,一个燃烧着暗红炭火的黄泥小火盆,散发出持续的暖意。空气里弥漫着他刚才嗅到的混合气味。

“你醒了?”一个清脆如银铃、带着些许西域口音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桑吉嘉措循声望去。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正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她穿着河西汉族少女常见的靛蓝色粗布衣裙,外面罩着一件褪了色的、绣着简单缠枝纹的坎肩。乌黑的长发梳成两条粗亮的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用红色的头绳系着。她的脸庞不像中原女子那般柔美,轮廓更深一些,鼻梁挺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常年生活在风沙之地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如同沙漠夜空中的星辰,清澈纯净,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关切,注视着他。

少女见桑吉嘉措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将手中的陶碗往前递了递:“阿爹让我看着你,醒了就把药喝了。温的,不烫。”

桑吉嘉措挣扎着想坐起来,左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别动别动!”少女连忙放下碗,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很有力,“你胳膊伤得太重了,阿爹说里面的骨头都碎了,好不容易才接上,可千万不能乱动!”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戈壁滩上沙枣花般的清新气息。

在少女的帮助下,桑吉嘉措勉强靠坐在床头,接过那碗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黑色药汁。他看了少女一眼,哑声问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此地是何处?姑娘是……”

“我叫阿娜尔”少女爽快地回答,声音清脆,“这里是‘沙驼客栈’。是我阿爹的人把你从鸣沙山外面救回来的。喏,快喝药,凉了更苦!”她催促着,大眼睛里满是认真。

“沙驼客栈?”桑吉嘉措心中默念,并将那碗苦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药汁一饮而尽。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在胸腹间扩散开来,内腑的隐痛似乎又减轻了一分。

“阿娜尔,客人醒了吗?”一个沉稳、略带沙哑的熟悉声音从门口传来。桑吉嘉措抬头望去。一个身形高大健硕如铁塔般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他约莫四十许年纪,古铜色的脸庞如同被大漠风沙和烈日精雕细琢过,棱角分明,刻着深深的皱纹,每一道都仿佛诉说着一段艰险的旅程。浓密的眉毛如同两把刷子,透一切虚妄,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凝重。他下巴上留着短硬的络腮胡,同样夹杂着风霜的灰白色。穿着深褐色的、磨损严重的皮坎肩,露出肌肉虬结、布满新旧疤痕的古铜色手臂,腰间随意地挎着一柄厚重的弯刀。整个人往屋里一站,一股历经生死、沉稳如山岳般的强大气场便自然散发出来,与这简陋的土屋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他就是阿娜尔的父亲,沙驼客栈的主人。

“阿爹!”阿娜尔唤了一声,乖巧地接过桑吉嘉措手中的空碗。

客栈主人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桑吉嘉措脸上,开门见山:“感觉如何?已经把你的的骨头接上了,内伤也用了药,死不了。他的声音低沉直接,没有任何客套寒暄,却带着一种荒漠汉子特有的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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