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师传法 妙点玄机（1/2）

旱峡深处，鸣沙山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将狭窄的峡谷挤压得更加幽暗深邃。这里并非千佛崖那般洞窟林立、香火缭绕的圣地，而是风蚀水刻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嶙峋山崖与深邃裂隙。嶙峋怪石姿态狰狞，在常年不息的风沙磨砺下，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戈壁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天光。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人肺里最后一丝水汽，只有风，永不停歇的风，在狭窄的通道和巨大的岩石缝隙间穿梭、呜咽，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卷起细碎的沙尘，打在脸上生疼。

巴图对这一带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他带着索南上师，如同两只融入岩壁阴影的沙蜥，在犬牙交错的巨石间无声穿行，避开可能的视线和风沙最大的路径。最终，他们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被巨大风蚀岩柱半掩着的裂隙前。裂隙入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散发着岩石特有的阴冷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荒凉。

“上师，到了。”巴图低声道，声音被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率先侧身挤入裂隙。

索南上师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入口处微微一顿，随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精准，无声无息地滑入黑暗。他那双深邃如圣湖的眼眸，在进入黑暗的瞬间，似乎有微弱的金芒一闪而逝，瞬间便适应了这绝对的光线匮乏。

裂隙内部远比入口宽敞，形成一处天然的石厅。穹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中。几盏微弱的酥油灯被放置在避风的凹槽里，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将四周嶙峋怪异的岩壁轮廓投射得更加巨大扭曲，如同无数窥伺的魔影。空气里弥漫着酥油燃烧的独特气味、岩石的冰冷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的紧张与期盼。

灯影摇曳处，三个人影如同雕塑般静立，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裂隙入口。

居中的是一位中年道人。他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道袍，袖口磨损，却异常整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于胸前，脸色带着久居地穴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辰，深邃、沉静，却又仿佛蕴藏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与历经沧桑的淡然。他站在那里，气息内敛，如同与这幽暗石厅、与这亘古的岩石融为一体，若不细察，几乎会忽略他的存在。正是隐遁于此的李鬼。

李鬼左侧，紧挨着他站立的，是阿娜尔。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胡服，乌黑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几日不见，她的脸颊似乎更清瘦了几分，在昏黄灯下更显苍白。那双曾经灵动如鹿、盛满好奇与天真的眼眸，此刻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她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嘴唇紧抿，目光死死盯着入口，在看到索南上师那高大身影的瞬间，眼中才骤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希冀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所淹没。

李鬼右侧稍后一步，则是桑吉嘉措，身形挺拔如戈壁上的白杨，面色同样因不见天日而略显苍白，但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坚毅不屈的韧劲。他穿着深红色的僧袍，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护卫者的警惕和审视，紧紧盯着走进来的索南上师。当看清来者那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度和标志性的绛红僧袍时，他眼中的警惕才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上师！”阿娜尔第一个忍不住，声音带着哽咽，向前迈了一小步，却又在李鬼平静的目光下生生止住。

桑吉嘉措双手合十，深深一躬，声音沉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弟子桑吉嘉措，恭迎索南嘉布上师法驾！”他虽未正式拜入索南门下，但密宗一脉，护法上师地位崇高，他执弟子礼并无不妥。

李鬼并未行礼，只是目光如电，在索南上师身上缓缓扫过，仿佛在评估一块深藏地底的璞玉。他那双星辰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讶异与凝重。片刻后，他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平和，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石台：“李鬼见过上师。上师气韵沉凝如山岳，神光内蕴如渊海，隐有雷霆之威藏于不动之中。贫道眼拙，竟不知此等人物驾临河西，失敬，失敬。”他虽自称“贫道”，言语间却并无丝毫谦卑，反而透着一股勘破虚妄的坦然与对同道高人的敬重。

索南嘉布上师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三人。他并未立刻回应李鬼的赞誉，也没有安抚阿娜尔的激动，而是将目光首先落在了李鬼身上。那目光深邃、平静，却又仿佛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李道长。”索南上师的声音低沉浑厚，在这幽闭的石厅中产生奇异的回响，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心游物外，神藏九渊。道法自然，却隐锋芒于无形。避世于此，非畏红尘，实乃守心待时。贫僧观道长气机，与这戈壁地脉隐隐相合，已臻‘藏神’之境。世外高人，名不虚传。”他的评价极高，直接点破了李鬼看似平凡外表下深不可测的修为境界——藏神，道家炼神返虚的高深层次，心神与天地自然相合，隐而不发，动则惊雷。

李鬼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归于平静，淡然一笑：“上师法眼如炬，贫道这点微末道行，瞒不过上师。守此残躯，护此残卷，静待天时罢了。”他坦然承认，更点明了自己在此守护的职责。

索南上师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阿娜尔。当那深邃如渊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时，阿娜尔只觉得心头一紧，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看穿，再无半分秘密可言。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那目光对视。

“阿娜尔。”索南上师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如同雪山融水，冰冷中带着一丝暖意，“天资颖悟，心窍玲珑。身世飘零如风中絮，情根深种似藤缠树。然……”他微微一顿，石厅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命中带孤，情路坎坷，所爱难留，所求难圆。强求则苦海沉沦，执着则心魔丛生。切记，世事如沙，强握则流。万般执念，终化泡影。顺其自然，方得自在。”

字字如锤，敲在阿娜尔的心上。“身世飘零如风中絮”，“情根深种似藤缠树”，“命中带孤”，“所爱难留”……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和隐秘的哀伤。她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童年，想起对桑吉那份无法宣之于口、却早已刻骨铭心的情愫，想起桑吉与金佛那纠缠不清的命运……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泪水在眼眶中迅速积聚，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李鬼轻轻叹息一声，伸出一只手，无声地按在阿娜尔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一股温和醇厚的道门真气缓缓渡入，试图安抚她激荡的心绪。

索南上师的目光最后，也是最凝重地，落在了桑吉嘉措身上。那目光不再有对李鬼的敬重，也不再有对阿娜尔的悲悯，而是一种审视、一种确认，更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

“桑吉嘉措。”索南上师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如同金刚怒喝前的低鸣，“此行，专为你而来。”

桑吉嘉措心头剧震，猛地抬起头，迎向索南上师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被点破使命的悸动。

“你与金佛，乃是宿世之缘，命定之绊。”索南上师的话语如同揭开尘封的古老卷轴，“多吉坚赞上师未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非其不愿，实乃因缘际会，天机未至。他早已窥见你与金佛的因果，却无力改变这既定的轨迹。金佛择你为主，亦是择你承其夙世之重担。”

石厅内一片死寂，只有酥油灯芯燃烧的噼啪轻响和风在裂隙外呜咽的尖啸。桑吉嘉措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恩师临终前的遗憾眼神、金佛那难以驾驭的狂暴力量、以及自己这些年来的迷茫与挣扎……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模糊的答案。

“转过身去，盘膝而坐。”索南上师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桑吉嘉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依言转身，背对索南上师，盘膝坐于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腰背挺直如松。

索南上师缓步上前，在桑吉身后同样盘膝坐下。他并未立刻动作，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得极其悠长深沉，仿佛要将这石厅中所有的气息都纳入胸腹。随着他的吸气，石厅内那几盏酥油灯的火焰猛地向他的方向倾斜，光线骤然明亮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原状，但整个空间的温度似乎都隐隐上升了一丝。

接着，索南上师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前，并未直接接触桑吉的后背，而是在距离其督脉大椎穴约三寸处悬停。他的手掌宽厚，骨节分明，皮肤如同古铜锻造，此刻掌心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金红色光晕，如同掌心托着一轮微缩的骄阳，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嗡！”

一声低沉、短促、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密宗真言自索南上师喉间滚出，如同闷雷在石厅内炸响！

随着真言出口，他那悬停的双掌猛地向前虚按！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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