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茶烟悟道 真人指点(2/2)
桑吉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感觉自己就像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要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彻底撕碎、吞噬!本能地,他体内苦修的密宗“金刚怒目法”心诀疯狂运转!一股沉凝坚韧、带着佛门忿怒相威严的金色气劲自丹田涌起,试图护住心脉,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入侵!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金刚气劲,甫一接触到涌入的道炁洪流,非但未能将其阻隔击退,反而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股绵长浩大、却又带着无穷吸力的道炁瞬间包裹、消融、同化!越是催动内力抵抗,那股吸力便越强!自身辛苦修持的精气神,竟似被对方源源不断地抽吸而去!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桑吉!
“呃!”桑吉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搭在脉门上的三指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住,无法挣脱!他想抽手,想停止这可怕的“诊脉”,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
就在桑吉心神几近失守,以为自己即将被吸干内力、暴露无遗的绝望瞬间——
那老道枯瘦的手腕微微一翻,竟反过来,用三根手指轻轻扣住了桑吉的脉门!
动作看似随意,却快得超越了桑吉的反应!一股更加柔和、却同样深不可测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沿着桑吉的脉门,温和而坚定地逆流而上,瞬间抚平了那股狂暴吸力带来的撕裂感,甚至反哺回一丝精纯的暖意,滋润着他几乎枯竭的经脉!
老道脸上那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许,声音依旧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桑吉和阿娜尔耳中,如同在两人脑海中直接响起:“气脉怒目,护法心坚。小小年纪,竟能将密宗心法修到这般境地,更难得的是,体内竟还蕴藏着一股精纯的道家根基,阴阳相济,水火交融……妙!实在妙!”他手指微微用力,那股暖流在桑吉体内流转一周,仿佛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你这娃娃,硬接贫道六成道炁冲击,虽狼狈了些,根基竟未动摇。这份修为与心性,当世年轻一辈中,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了。”老道松开扣住桑吉脉门的手指,那股暖流也随之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桑吉如蒙大赦,猛地后退一步,大口喘着粗气,后背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老道,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六成道炁?!仅仅六成,就差点让自己形神俱灭?!这道长的修为,简直深如渊海,高不可攀!他到底是谁?!
老道仿佛没看到桑吉的震惊与狼狈,自顾自地提起粗陶茶壶,为桑吉面前那只空碗缓缓注入滚烫的罐罐茶,茶香氤氲升腾。他动作从容,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
“娃娃,”老道放下茶壶,目光再次落在桑吉脸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陈福安”的伪装,直抵他灵魂深处的本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与探寻,“贫道看你眉眼之间,气度沉凝,隐有风霜,又自漠北风沙深处而来……贫道此生飘零,徒子徒孙散落天涯。其中有一劣徒,性子跳脱,不喜拘束,偏爱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苍莽,常年在敦煌一带厮混。他……姓李。不知娃娃你……可曾听闻,或……识得否?”
“李”字一出!如同九天惊雷,在桑吉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李鬼!道长口中的“劣徒”,姓李,常在敦煌厮混……除了李鬼,还能有谁?!
桑吉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灌回脚底!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团滚烫的棉花死死堵住!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沉重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阿娜尔也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桑吉,又看看那老道,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
老道将桑吉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那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汹涌的暗流,在他平静如古井的眼眸中激起一丝微澜。他轻轻叹息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悲悯与宽和:“罢了……娃娃,你自不用回答。贫道活了这把年纪,黄土埋到脖颈了,有时难免念旧,想起那些不成器的徒儿们,也不知他们如今……是生是死,是安是危……”他端起面前的粗陶茶碗,浑浊的茶汤映着他清癯而超然的面容,“喝茶。这罐罐茶虽糙,却也解乏。”
桑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老道,看着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真实的关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那道炁的磅礴,那眼力的洞彻,那提起“劣徒”时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挂念……无数线索在桑吉混乱的脑海中闪电般串联!
一个如雷贯耳、只存在于传说和师父李鬼无数次崇敬提及的名字,带着万丈光芒,轰然撞入他的心间!
桑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与那巨大的、混杂着悲伤与孺慕的复杂情感!他猛地后退一步,对着老道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与一丝哽咽:“您……您莫非是……武当山……张真人?!”
老道张三丰,放下茶碗,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有一丝温和的笑意,如同春风化开冬雪。他微微颔首,银白的长须在戈壁的热风中轻轻拂动:“贫道俗家姓张,道号三丰。虚活百岁,不过一山野闲散道人罢了。”
“张真人!”得到肯定的答复,桑吉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巨大的激动与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强筑的心防!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眼前这位须发皆白、道袍破旧的老者,正是李鬼无数次在篝火旁、在洞窟中,带着无比崇敬与孺慕之情,向他讲述的恩师!那个在李鬼口中如同陆地神仙般的存在!
“李道长……李道长他……”桑吉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望着张三丰那清澈而包容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唯一可以倾诉的长辈。连日来压抑在心底的苦楚、对李鬼牺牲的刻骨悲痛、对前路的迷茫、对金佛的重压……在这一刻,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沉痛的追忆:“晚辈……晚辈确与李道长相识!就在敦煌,千佛崖下……”他略去了金佛、组织等隐秘,只将那段纯粹的、温暖的师徒情谊娓娓道来:
“……李道长,人称李鬼,他待我如兄如父!他教我道医之术,从《内经》的阴阳五行,到《杂病论》的辨证施治……他教我道门方术,画符禳灾,布置简单的奇门阵法以趋吉避凶……他教我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在沙盘上推演变化,说天地万物皆有其理,遁甲乃窥天之匙……虽时日不长,却为我开启了一扇窥见天地至理的大门!李道长常说,他一身本事,皆源于恩师教诲,恩师之德,山高海深……”
桑吉的声音低沉而真挚,眼中泪光闪动,沉浸在那些珍贵的回忆里:“李道长他……性子豪迈,不拘小节,但独处一隅,却有一颗至纯至善的赤子之心!他……他为了助我脱困,与……与戈壁深处一头凶戾无比的狰兽搏斗……最终……最终……”巨大的悲伤扼住了他的喉咙,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无尽的哀痛。他垂下头,双肩微微颤抖。
阿娜尔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她虽未亲历,却能感受到桑吉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情谊与刻骨铭心的痛。
张三丰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悯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他清澈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那个跳脱不羁、却又重情重义的徒儿身影。当听到“狰兽搏斗”、“最终……”时,他握着茶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良久,他缓缓闭上双眼,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自亘古传来,在寂静的茶棚中缓缓逸散。
张三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洞悉世情的沧桑:“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他选了他的路,求仁得仁,亦是归宿。你……不必过于哀恸。”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桑吉身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悲伤,看到了桑吉灵魂深处那份与李鬼一脉相承的坚韧与赤诚,也看到了他眉宇间那更加深沉的背负与迷茫。
“娃娃,”张三丰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桑吉心坎上,“逝者已矣。你得他遗泽,便是他生命的延续。虽不知去向何方,但人生前路漫漫,凶险莫测,更需持心守正,砥砺前行。莫要辜负了他一番教导,更莫要……辜负了你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棚外桑吉马背上那个巨大的药筐,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光芒,随即隐没。他不再多言,提起茶壶,再次为桑吉和阿娜尔续上那色泽深褐的罐罐茶。
“喝茶吧。这河西的风沙路,还长着呢。”张三丰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淡然,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他端起自己的粗陶碗,对着戈壁滩灼热的阳光,轻轻呷了一口。茶烟袅袅,在他银白的须发间缭绕,衬得他愈发超然物外。
桑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陆地神仙,看着他破旧道袍下那包容天地的气度,听着他那番蕴含大道至简的箴言。胸中翻腾的悲恸与迷茫,竟奇异地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缓缓抚平。他端起那碗再次注满的罐罐茶,滚烫的茶汤入喉,带着浓郁的焦香与苦涩,最终化作一股支撑他继续前行的暖流。
茶棚依旧简陋,戈壁依旧苍茫。但此刻,桑吉心中那片因李鬼离去而留下的巨大空洞,似乎被注入了一道来自天地至道的微光。前路凶险未减,金佛重担依旧,然而一种源自本心的坚定与对“道”的朦胧感悟,却在这碗粗茶与真人的寥寥数语间,悄然生根。张三丰身旁的老妪,始终安静地坐着,此刻看向桑吉的目光,也带着一丝慈祥的鼓励。
阳光炽烈,将几个人的影子投在滚烫的沙地上。茶烟袅袅,随风飘散,仿佛融入了这无垠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