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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巧遇高僧 显密思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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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寺的废墟,如同一块被烈火反复舔舐、又被岁月遗忘的巨大疮疤,横亘在凉州城北的荒原之上。风,裹挟着焦黑的尘土和刺骨的寒意,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桑吉与阿娜尔的脸上、身上,更深深抽打着他们沉入冰窟的心。桑吉的目光空洞地掠过断壁残垣,那些曾经承载着无上荣光与和平伟业的基石,如今不过是散落一地的冰冷顽石。药筐深处,那尊残破的阎魔德迦金佛,透过藤条的缝隙,传递来的不再是神性的威严,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护教?复国?在这片象征着我教荣光彻底湮灭的焦土面前,这些字眼如同风中残烛,微弱、飘摇,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仿佛命运本身发出的最尖锐的嘲讽。阿娜尔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无声的担忧与支持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温暖他冻僵的灵魂,却无法驱散那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迷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废墟的尘埃和失败的苦涩,他们就这样伫立良久。

“阿弥陀佛。”一声平和的佛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泛起的涟漪虽小,却清晰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凝固的死寂。

桑吉与阿娜尔悚然一惊,如同从噩梦中被惊醒的困兽,迅速收敛起外溢的情绪,身体瞬间绷紧,带着高度的警觉转身望去。只见一位身形宽厚的老僧,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们身后数步之外。他身着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灰色僧衣,外罩一件半旧的褐色袈裟,衣料朴素,针脚细密。面容圆润慈和,双耳垂肩,眉宇间沉淀着一种阅尽人间沧桑、看透世事浮沉后的平静与深邃智慧。他双手合十,姿态从容,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们,那目光里没有审视,只有一丝洞察世情的悲悯:“两位施主,在此废墟前伫立良久,悲戚之色溢于言表,直透心髓。此白塔古寺,毁于前朝战火。岁月流转,人事代谢,此地已成焦土久矣。莫非二位……竟不知晓?”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又隐隐蕴含着探究。

桑吉心中警铃大作,如同绷紧的弓弦。这老僧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太过巧合,言语虽平和,却直指他们内心的波澜。他面上却迅速调动起“陈福安”这个身份的伪装,混杂着惊讶、惋惜与行脚医者的质朴,连忙举手还礼,语气恳切:“大师有礼。在下陈福安,携内子柳氏。惭愧惭愧,不瞒大师,十几年前我路经凉州,曾在此白塔寺许下心愿。承蒙佛祖慈悲,今朝心愿得偿,特来还愿。不想……不想十几年光景,竟已物是人非,宝刹成墟……”他重重叹息一声,带着行路人特有的风尘与对佛门发自内心的敬畏,“见此圣地倾颓,实在令人痛彻心扉!一时情难自抑,失态之处,还望大师海涵。”他刻意强调了“圣地倾颓”四个字,试图将自己过度的悲痛合理化。

老僧深邃的目光在桑吉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陈福安”那层精心编织的惋惜外衣,直达其眼底深处翻涌的迷茫、痛苦与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洞。他微微颔首,脸上的悲悯之色更浓,如同冬日暖阳试图融化坚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心愿得偿,本是人生一大喜事。然施主心愿成真后,仍能不忘昔日许愿之地,更因见宝刹倾颓而心生如此深切悲戚,此等念旧感恩之心,已足见佛缘深厚,善根深种,非泛泛香客可比。”他顿了顿,继续温和地说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佛门广大,普度十方,本不拘泥于一寺一塔之形骸。既然施主虔心向佛,心怀慈悲,何不随贫僧移步?此地荒僻风烈,非久留之所。前方不远,就是贫僧之寺,贫僧此次化缘而归正要返回,不如同路叙谈,以慰佛心,也免得二位施主在此空留哀伤。”

桑吉顿生疑虑,去还是不去呢?此僧出现得蹊跷,言语温和却句句潜藏机锋。如果不去?自己方才以“还愿信徒”自居,对佛门圣地表现出深切眷恋,此刻断然拒绝一位老僧的善意邀请,不仅失礼,更会显得心虚异常。更重要的是,那源自僧伽血脉、对三宝(佛、法、僧)的天然敬畏,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无法对一个很可能代表“法”与“僧”的老者失礼。他看了一眼阿娜尔,阿娜尔眼中虽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嘴唇微动似想劝阻,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愿随他同行,眼神中传递着“小心”的警示。

“大师慈悲,体恤入微,晚辈感激不尽。愿随大师同往,聆听教诲。”桑吉再次行礼,恭敬应道,将“陈福安”的谦卑与感激表现得恰到好处。

“善哉。”老僧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他转身引路,步履沉稳如山岳,宽大的僧袍在凛冽的朔风中微微飘拂,自有一股能抚平躁动的安详气度,与这荒凉破败的废墟背景形成奇异的和谐。

三人离开白塔寺那如同巨大伤口的废墟,沿着一条更加荒僻、几乎被枯草和碎石掩埋的小径向东北方向行去。凉州城北的喧嚣市声被远远抛在身后,仿佛隔着一个世界。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寒风掠过荒原的呜咽,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以及三人踩在冻土和碎石上发出的单调脚步声。阿娜尔默默跟在桑吉身侧,落后半步,身体保持着微妙的姿态,既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又能清晰地听到前方的对话,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和前方老僧的背影。桑吉则与老僧并肩而行,心中那根警惕的弦绷到了极致,面上却维持着“陈福安”应有的恭敬与对长者的礼数。

风声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废墟上空低泣。

“施主,”老僧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平和,穿透风声的阻隔,清晰传入桑吉耳中,仿佛闲聊家常,又仿佛带着某种宿命的开场,“方才在白塔寺废墟前,贫僧驻足良久。二位那份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悲悯与失落,绝非寻常香客面对古刹废墟所能有。寻常香客,或惋惜,或感慨世事无常,其情虽真,其痛却浮于表面。而二位之痛……”他微微侧首,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桑吉脸上,“痛入骨髓,痛彻神魂,乃至动摇生存之根基。若非对佛教法脉有着至深的虔诚,对往圣亲手缔造的伟业有着刻骨铭心的认同与归属,断难至此。”

桑吉心头如遭重锤,暗道“果然”!这老僧不仅看穿了伪装,更是一语道破了我们与白塔寺、与萨迦法脉不可分割的深层联系!对方已经掀开了第一层面纱。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谨慎地回应,语气中带着“陈福安”所能表现出的、对佛教的敬仰:“大师法眼如炬,洞彻人心。晚辈虽为行医之人,然自幼随家父礼佛,深知因果循环,慈悲为怀之理。白塔寺乃凉州会盟之地,曾有大师以大智慧、大慈悲,与凉王在此缔造和平,止息干戈,泽被苍生万民,功在千秋。今见圣地倾颓,象征湮灭,不免……不免感怀世事之无常,佛法之兴衰,更叹先贤伟业,竟成焦土,令人扼腕。”

“感怀世事无常……佛法兴衰……”老僧喟然长叹,那叹息声悠长沉重,仿佛承载着千年古刹的重量。他目光投向凉州新城那巍峨雄浑、象征着新兴王朝力量的轮廓,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苍茫:“朝代更迭,兴衰轮转,本是天道循环,非人力所能强求。强盛如蒙元,铁蹄踏遍欧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我佛门清净地,亦在此历史洪流中载沉载浮,如海中孤舟。施主可知,我大明开国太祖高皇帝,龙兴之前,年少困顿,迫于生计,曾入皇觉寺为僧,‘空门礼佛,出入僧房’,青灯古佛,晨钟暮鼓,虽清苦至极,却也在太祖心中深深种下了佛缘的种子?那段僧寮岁月,于太祖而言,非是逃避,而是困顿中的庇护,是磨砺心志的熔炉。”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追忆与凝重:“后来风云际会,天下板荡,太祖于情势万分危急、生死抉择之际,曾重返寺内,于佛前焚香祷祝,至诚叩问,求佛指明前路。最终得冥冥启示,豁然开朗,遂毅然投奔义军,开启了龙兴之路。佛门于太祖,这份渊源,太祖刻骨铭心,从未忘怀。”

“故而,”老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在宣读某种无形的法旨,“立国之后,太祖深念佛门恩德与教化之功,设立善世院,僧录司,专司天下僧务,统摄各宗。更颁布《申明佛教榜册》,条分缕析,意在正本清源,整肃僧伽纲纪,剔除伪滥,扶持正信佛法,修缮古刹名蓝,广施法雨。此乃护法之善举,亦是帝王对佛门昔日庇护与启迪之恩的深切回护!此等尊崇,历朝历代,亦属罕见。”他描绘了一幅朝廷大力扶持正统佛教的宏伟图景。

桑吉默默听着,心中波澜起伏。这老僧所言太祖事迹,他亦有耳闻,但经由对方口中说出,更显得确凿无疑,且将朝廷的宗教政策赋予了极高的意义。他不由得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老僧的声音继续传来,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的叹息,如同晴空飘来一片阴云:“然,护持之中,必有规束。此乃治国之常理,如同医者用药,扶正亦需祛邪。朝廷明令昭昭,严禁白莲社、明尊教(摩尼教)、弥勒教等左道旁门,严禁其妄称弥勒下生、明王出世等妖言,聚众烧香,夜聚晓散,惑乱民心,图谋不轨。此乃维护社稷安定、黎民福祉之根本,断无姑息,无可厚非。”

话锋至此,老僧微微停顿,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却又令人心悸的直白:“只是……对于藏传佛教一脉,尤其是其密宗法流,朝廷之策,则更为审慎,乃至……不得不有所抑制。”这“抑制”二字,如同冰锥,刺破了刚才营造的和谐氛围。

桑吉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陈福安”的惊讶与不解:“哦?大师此言何解?据我所知:藏传佛教亦是佛陀教法,普度众生,其显宗教义与汉地相通,密宗亦源自印度正法,何故独受抑制?岂非有违佛法平等之旨?”

老僧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桑吉。荒原的风吹动他的僧袍,猎猎作响,他却如磐石般稳固。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最幽微之处,也看透了桑吉伪装下的真实心绪。

“施主问到了关键之处,亦是朝廷不得不为的苦衷所在。”老僧的声音带着一种剖析时局的冷静,如同医者解剖病灶,“藏传佛教,教义精深,传承有序,本无不可。然其法脉根基,深植于雪域高原,受控于当地政教合一之领袖,远离中枢万里之遥。朝廷虽有册封羁縻之策,然终究鞭长莫及,难以对其僧团组织、法脉传承、乃至寺院经济进行细致有效的管束与监察。此其一,地理之隔,政令难达,易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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