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高手相逢 盗圣隐遁(1/2)
破败的城隍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断壁残垣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盗圣背靠着一根冰冷、布满蛛网裂纹的廊柱,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燎般的刺痛。玄色的劲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却疲惫不堪的线条。银色面具下的脸想必也毫无血色。他强撑着调息,试图将那几乎沸腾的气血压下去,丹田内空空如也,连日奔袭、清宁观内外的生死搏杀,再加上最后那几乎耗尽心神、才险之又险地从“八部鬼手”与锦衣卫、道士的混战漩涡中遁出的隐踪匿形之术,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夜风呜咽着穿过坍塌的屋顶和空洞的门窗,卷起地上的尘埃和枯叶,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远处,清宁观方向的火光已黯淡了许多,但城中喧嚣的余波——士兵的号令、马蹄踏过石板路的闷响、偶尔一两声短促的惨叫——依旧隐隐传来,如同潮水退去后沙滩上残留的泡沫,提醒着他,这座城依旧是一只暴怒的、未曾合眼的凶兽。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月奴攥着铜钱、泪流满面的脸,不去想小翠推着泔水车消失在黑暗巷弄的瘦小背影,更不去想桑吉和阿娜尔此刻是否已踏上那条通往自由、更可能通往未知凶险的地道。他只求片刻喘息,让几近枯竭的内息能凝聚起一丝足以支撑他离开此地的力量。
然而,这卑微的祈求,终究是奢望。
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尘埃落定声,自身后残破的供桌方向传来。
盗圣浑身剧震,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舔舐过脊椎!所有的疲惫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驱散,肌肉在千锤百炼的本能下骤然绷紧!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面具后急剧收缩,身体却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只将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向声音来处。
没有杀气。或者说,那是一种完全超越了杀气的存在感。如同高山倾轧,如同深海倒悬,无声无息,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那布满蛛网、早已褪尽颜色的破败供桌之上,一个人影负手而立。
道袍如雪,纤尘不染,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惊心动魄。夜风拂动他宽大的袍袖和颌下几缕灰白的长须,整个人却稳如磐石,仿佛自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清癯的面容在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深邃、冰冷,如同九天之上俯视凡尘的寒星,穿透了黑暗,也穿透了盗圣的面具,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张玄素!
盗圣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竟丝毫未曾察觉对方是何时到来,又是如何到来!如同鬼魅,如同这废墟本身衍生出的一个冰冷意志。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
“好一个‘隐遁之术’。”张玄素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呜咽的风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冷漠,“于万千追兵、八方鬼手之中,如滴水入海,了无痕迹。这份本事,当世罕见。”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盗圣身上缓缓扫过,“可惜,你终究是人,不是滴水。凡行过,必有痕。凡气动,必有迹。尤其是…在贫道眼中。”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盗圣心头。他明白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潜行匿踪,在对方那近乎“天视地听”的恐怖修为面前,如同儿戏!对方并非跟踪痕迹,而是直接锁定了他的气机!如同鹰隼锁定奔逃的狡兔,任你如何转折腾挪,始终在俯瞰之下!
盗圣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骇,面具下的声音刻意带上了一丝沙哑的惫懒,试图混淆:“道长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个梁上君子,混口饭吃的手艺人罢了。今夜手气背,本想捞点油水,谁知那庙里供的竟是个木头疙瘩?晦气!道长仙风道骨,何必跟我这小小毛贼过不去?那假佛,丢了便丢了,何苦劳您大驾,穷追不舍?”他摊了摊手,一副自认倒霉、破罐破摔的无赖模样。
“毛贼?”张玄素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穿虚妄的锐利,“敢闯清宁观,敢杀贫道弟子,敢以妖邪之术搅乱一方,敢视朝廷法度、道门威严如无物…这样的‘毛贼’,贫道生平仅见!”他向前迈出一步,明明只是寻常的一步,却仿佛整座废墟都随之震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压向盗圣!
“金佛,镇国之宝!”张玄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无论真假,敢动此念,便是滔天大罪!敢行此事,便是自绝于天下!你若无天大干系,若无天大图谋,焉敢如此?!”
他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眼中寒芒爆射,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神兵,直刺盗圣:“说!真佛何在?同党何在?今夜种种,意欲何为?!”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着盗圣的心神!
盗圣面具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知道,任何解释、任何伪装,在这位修为通玄、心如明镜的老道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笑话!对方认定了自己与金佛有关,认定了自己背后必有惊天阴谋!多说无益,唯有一搏!
就在张玄素最后一个“为”字出口,那排山倒海般的精神威压即将达到顶峰的瞬间!
盗圣动了!
没有半分征兆,更没有试图辩解!他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后暴退!同时,双手在腰间一抹,闪电般甩出!
“咻!咻!咻!”
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闪烁着暗沉金色光泽的圆球,呈品字形,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直射张玄素面门、胸膛、下盘!速度快如电光石火!
正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暗器——金鳞焚心珠!
张玄素眼中寒光一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竟是不闪不避!他宽大的道袍袖口无风自动,鼓荡如帆!右手并指如剑,凌空疾点!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青色的氤氲气流,带着一种玄奥莫测的道韵!
“破妄!”
一声轻叱,如同黄钟大吕!
指尖点出的三道淡青色气流,精准无比地撞上三枚激射而至的金球!
预想中的金铁碰撞声并未响起!那三枚金球在距离张玄素身体尚有尺许之遥时,被那淡青色的气流一触,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炽烈白光!
“轰!轰!轰!”
并非爆炸,而是燃烧!三团剧烈燃烧、散发出恐怖高温的白色火焰凭空炸开!火焰中心温度高得骇人,瞬间将周围的空气灼烧得扭曲变形!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这焚金熔铁的白焰,一股浓郁得化不开、如同火山灰烬般的墨黑色浓烟,如同三条狰狞的黑龙,狂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将张玄素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彻底吞噬!
浓烟带着刺鼻的硫磺和金属燃烧的焦糊味,翻滚扩散,视线被完全遮蔽!这正是盗圣的目的——不求伤敌,只求遮蔽张玄素的感知,制造脱身的瞬间!
借着金珠爆燃、浓烟乍起的掩护,盗圣暴退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他脚尖在身后的断壁残垣上狠狠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隍庙坍塌的后墙缺口处激射而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哼!雕虫小技,也敢在贫道面前卖弄!”
浓烟翻滚的核心处,传来张玄素一声冰冷不屑的冷哼!紧接着,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骤然响起!
“吟——!”
一道煌煌如烈日、璀璨夺目的青色剑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骤然从浓烟中心迸发!剑光所过之处,那足以遮蔽视线的墨黑浓烟,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竟被那沛然莫御的纯阳剑气硬生生涤荡、蒸发、净化!不过眨眼之间,翻滚的浓烟被撕开一个巨大的、通透的缺口!
张玄素的身影重现!道袍依旧胜雪,纤尘不染!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样式古朴的三尺青锋,剑身通体流转着清蒙蒙的光华,剑尖直指盗圣遁逃的方向!那煌煌剑意,如同实质的锁链,再次牢牢锁定了盗圣的气机!
“哪里走!”
张玄素一声断喝,身形未动,人已如凭虚御风,骤然拔地而起!并非直追盗圣,而是如同大鹏扶摇,瞬间升上城隍庙那仅存的半截高耸的断壁之巅!居高临下,视野豁然开朗!盗圣那亡命飞掠的身影,在他眼中清晰无比,如同掌上观纹!
张玄素左手掐诀,右手青锋遥指,剑尖清光大盛!一股无形的、足以搅动天地元气的恐怖力量正在他剑尖飞速凝聚!显然是要施展某种威力绝伦的御剑或气劲追击之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带着某种奇异共振力量的佛号,毫无征兆地在断壁下方、盗圣即将冲出的那片废墟阴影中响起!
这佛号并不响亮,却如同暮鼓晨钟,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沉凝力量,瞬间打破了张玄素剑意凝聚的节奏!那即将喷薄而出的煌煌剑气,竟也为之微微一滞!
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身披暗红色镶金边袈裟的身影,如同从地底升起,又如同从夜色中凝聚,无声无息地挡在了盗圣遁逃的路径前方,恰恰隔断了张玄素那居高临下的凌厉视线!
来人正是诺布上师!他面容沉肃,宝相庄严,一手竖掌于胸前,一手捻着一串乌沉沉的不知名材质佛珠。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迎向断壁之上、剑气凌霄的张玄素,眼神中无悲无喜,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师尊!”紧随诺布身后,两道迅疾如风的身影也同时从阴影中扑出,正是他的得意弟子——面容刚毅、手持金刚杵的夜枭,以及身形灵动、背负双刀的幽影!两人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盗圣,目光灼灼,只盯着诺布的背影,等待指令。
诺布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用的是他们熟悉的西域古语,短促而有力:“血引为凭,天鹰寻踪!盯死他!勿要打草惊蛇,待其力竭或落单,再行擒拿!”
“遵命!”夜枭和幽影同时低吼应诺,眼中精光爆射!夜枭猛地咬破自己右手食指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瞬间渗出!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蘸血,闪电般在自己眉心划下一个奇异的、如同竖眼的血色符文!符文完成的刹那,他整个人的气息陡然变得飘忽而锐利,目光死死锁定前方盗圣那即将消失在废墟边缘的背影,仿佛在他身上打下了一个无形的烙印!
幽影则双手结印,口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如同鹰唳般的清啸!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直上云霄!
两人如同两道离弦的箭,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眼前的师尊与强敌,朝着盗圣消失的方向,全力追了下去!动作快如鬼魅,显然都施展了某种激发潜能的密宗秘术!
盗圣只觉得两道冰冷锐利、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气息瞬间锁定了自己,心头一凛,知道是有两个难缠的人追了上来。但他此刻无暇他顾,只能将仅存的轻功催发到极致,头也不回地朝着城西更荒僻的乱葬岗方向亡命飞掠!只求尽快拉开距离。
诺布对身后弟子追敌的举动恍若未见,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断壁之上那道如仙如神、剑气冲霄的身影上。他深知张玄素的可怕,更清楚若让徒弟们直接面对这老道,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自己亲自出手,才能为徒弟们争取到追踪的时间。
“张真人,”诺布的声音恢复了平和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此人与我教有莫大干系,关乎一桩重大因果。贫僧受人所托,需将其带回西域。还请真人行个方便,莫要再追。今日之事,贫僧日后定当亲赴武当,给真人一个交代。”他话语虽客气,但竖于胸前的单掌却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毫光,一股浑厚如山、不动如岳的磅礴气势缓缓升腾,与张玄素那锋锐无匹的剑意分庭抗礼!
张玄素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拦路的诺布,如同俯瞰一只挡车的螳螂。他手中青锋剑的清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炽盛,剑尖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清鸣,仿佛随时要撕裂长空!
“交代?”张玄素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刺骨的讥诮,“杀我弟子,乱我道场,辱我道门,更涉足前朝重宝,搅动天下风云!此等孽障,百死莫赎!你密宗的因果,大得过我道门的血债?大得过这煌煌天朝的律法?!”莫非你们是北元巴勒藏派来的!
“贫僧只知,此人身上有贫僧必须了结的因缘。”诺布寸步不让,眼中金光渐盛,“真人若执意阻拦,贫僧…只好得罪了!”话音未落,他竖于胸前的单掌猛地向前一推!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的真言如同实质的金色波纹,随着他推出的掌印轰然爆发!并非针对张玄素,而是印向两人之间的虚空!
轰隆!
一声闷响!那掌印前方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缩,然后猛地炸开!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带着梵唱回音的巨大冲击波,如同怒海狂涛,排山倒海般朝着断壁之上的张玄素席卷而去!所过之处,地面的碎石瓦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纷纷化为齑粉!正是密宗大手印中的绝学——金刚伏魔印!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张玄素眼中厉芒爆射!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掌力,他不退反进!脚下在断壁边缘轻轻一点,整个人竟如同没有重量般,迎着那狂猛的金色气浪俯冲而下!手中青锋剑清光大放,剑尖划出一道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的玄奥轨迹!
“清风无影!”
剑光乍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了极致、纯粹到了极致的青色流光!那流光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切入排山倒海而来的金色掌力气浪之中!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切入凝固的牛油!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金刚伏魔掌印气劲,竟被这道看似纤细的青色剑光从中一剖为二!凌厉无匹的剑气沿着气劲被撕裂的轨迹逆流而上,直刺诺布推出掌印的手腕!剑气未至,那森然的锋锐之意已让诺布手腕肌肤感到一阵刺痛!
诺布瞳孔微缩,心中暗赞好精妙的剑法!他反应奇快,推出的右掌瞬间变印为爪,五指弯曲如钩,指尖泛起暗金色的金属光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不退反进,悍然抓向那道袭来的青色剑光!同时左掌悄无声息地按向自己胸前悬挂的一枚兽牙法器!
“龙象擒拿手!”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爆响!诺布灌注了密宗无上龙象之力的五指,精准无比地抓在了张玄素的剑脊之上!火星四溅!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剑身狂涌向张玄素!然而张玄素的剑势如同清风流水,看似有形,实则无质。剑身被抓住的瞬间,一股精纯柔韧至极的太极缠丝劲道骤然爆发,如同无数道坚韧的丝线缠绕上诺布的五指,不仅卸掉了大半的龙象巨力,更带着一股诡异的旋转绞杀之力,要将诺布的五指生生绞断!
诺布闷哼一声,只觉五指剧痛,仿佛抓在了一条滑不留手、却又布满逆鳞的毒龙身上!他胸前那枚兽牙法器骤然亮起一层血红色的微光!一股灼热暴戾的气息瞬间涌入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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