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竹笛初成时(2/2)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期间林溪每天都去看竹片,发现它们悄悄变了样,原本发脆的边缘变得柔韧,颜色也深了些,像晒足了日头的麦穗。
沈慕言选了个晴天,把竹片从磨盘下抽出来,拿起最平整的一片,在火塘边烤了烤,又用砂纸细细打磨。竹屑纷飞间,竹片渐渐显出温润的光泽,像被盘了多年的老物件。
“该开孔了。”他拿出根烧红的铁钎,在竹片上比量着,“吹孔要离顶端三寸,指孔间距得按手指长短算,不然按起来费劲,就像穿了双不合脚的鞋,走不了远路。”
铁钎烫穿竹片的瞬间,冒出股白汽,带着股焦香。林溪凑过去看,那孔边缘光滑,大小匀称,像天然长在上面的。沈慕言一共开了七个孔,开完又用细锉刀修了修,拿在手里转了转,像在掂量块好麦种。
组装的时候到了。他把两片竹片对齐,用糯米糊抹匀边缘,小心翼翼粘在一起,外面缠上浸过桐油的麻线,一圈圈勒紧,最后刷上层清漆,放在窗台上晾干。
“这就成了?”林溪看着那根青黑发亮的竹笛,觉得比庙里的铜钟还神奇。
“还得校音。”沈慕言拿起笛子,对着日头眯眼瞅了瞅,“就像给麦子扬场,得把瘪粒吹出去,剩下的才饱满。”他对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吹了个长音,声音清得像山泉水,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
“有点飘。”他皱眉,用小刀在最后一个孔上轻轻刮了刮,再吹,音就沉了些,像石头落进深潭,余韵悠悠。
林溪也想试试,刚把笛子凑到嘴边,脸就憋得通红,半天没出音,引得沈慕言直笑。“别急,”他握住她的手,调整好姿势,“气要匀,像浇地时捏水管子,太猛了冲坏苗,太轻了浇不透。”
在他手里,那笛子像是活了过来。吹《麦浪谣》时,调子欢快得像麦秆在风里打旋;吹《静夜思》时,又沉得像月光落进水里,能砸出坑来。林溪听得入了迷,忽然明白为什么沈慕言说“竹笛比麦秸笛好听”——这声音里,能听出喜怒哀乐,像把人的心思都吹透了。
秋收后的庙会上,沈慕言的竹笛果然派上了用场。他站在戏台旁,林溪拿着麦秸笛跟在旁边,两人一吹一和,把《丰收调》吹得震天响。隔壁村的唢呐队吹到一半,竟停下来听,最后领队的过来拱手:“服了,这笛子声跟带着钩子似的,把人的魂都勾走了。”
村里人笑得合不拢嘴,王二婶拉着林溪说:“以后咱村的笛子队,就靠你们俩撑场面了。”
林溪看着沈慕言被众人围着请教,心里忽然有点甜。她想起沈慕言做笛子时说的话:“手艺这东西,看着难,上手才知道,就一层窗户纸。”可这层纸,得有人愿意耐着性子,一点点捅破才行。
竹笛就挂在灶房的墙上,每天做饭时,蒸汽熏得它油光水滑。林溪没事就摸摸,吹两句,日子久了,竟也能吹出完整的曲子。沈慕言说:“这笛子认主,你吹得多了,它就顺着你的气性来了。”
就像地里的庄稼,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脸。林溪觉得,人和人的相处,大抵也是这个道理——你肯花时间琢磨,肯用心对待,再硬的石头,也能捂出温度来。
这天晚上,沈慕言看着林溪在月光下练笛,忽然说:“开春后,我教你兵法吧。”
林溪手一抖,笛声戛然而止:“学那玩意儿干啥?我又不想当将军。”
“不是为了当将军。”沈慕言望着远处的麦田,“是为了懂道理——什么时候该守,什么时候该进,心里得有数。就像这笛子,哪个孔该开,哪个音该沉,都有讲究,人生也一样。”
月光洒在竹笛上,泛着淡淡的光。林溪忽然觉得,这根笛子不只是个物件,它藏着沈慕言的心思,也藏着过日子的学问——慢工出细活,心到自然成。
后来,这根竹笛成了村里的宝贝,谁家娶媳妇、添孙子,都要借去吹上两段。据说有回吹《送亲曲》,吹到动情处,连路过的大雁都盘旋了三圈才肯走——这笛子太懂人心,就像沈慕言和林溪的日子,没有惊天动地,却在一吹一和里,过成了最实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