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罗马暗火（2/2）
围观的市民越聚越多，有人附和，有人好奇张望，也有人摇头离开。
王平认得那个秃顶中年人。他叫盖乌斯，是城西一个激进的“清洁派”小教会的牧师，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抨击展示馆。但以往他的听众最多十几人，像今天这样有组织、有规模的聚集，还是第一次。
而且，王平注意到，在人群外围，有几个穿着粗布衣服但体格健壮的男子，看似漫不经心地站着，目光却不断扫视展示馆的围墙、大门、以及二楼窗户。他们的手一直藏在怀里或腰间。
“开始了。”王平喃喃道。
先是舆论煽动，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然后混在人群中的武装人员，可能会伺机制造“意外冲突”，比如“愤怒的市民”冲击大门，与护卫发生推搡，然后“不慎”引发暴力事件。一旦见血，事态升级，教廷或市政官就有理由介入，甚至派兵“维持秩序”。而那时，真正的杀手，才会趁乱出手。
王平转身下楼。
一楼大厅里，十几名护卫已经就位，两人守在前门后，四人守在侧窗旁，其余人散布在展厅各处。所有燧发枪都已装填完毕，但枪口朝下，保险扣着。负责接待的两位通译（一位希腊人，一位叙利亚人）脸色紧张，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站在咨询台后。
“不要开门。”王平对守门的护卫道，“但也不要表现出过度戒备。告诉外面的人，今日闭馆整理，请他们散去。语气要客气，但态度要坚决。”
“如果他们冲门呢？”
“示警一次。”王平道，“然后，允许使用非致命手段。”
他所说的“非致命手段”，是几样特制装备：包着厚布的木棍（打人疼但不致命）、浸过麻药汁液的吹箭（中者会昏睡半个时辰）、以及一种格物院新研发的“迷雾粉”——洒出后遇空气会迅速膨胀成灰色烟雾，刺鼻呛人，能有效驱散人群。
护卫领命，通过门上的小窗对外喊话。
外面的喧嚣声更大了。盖乌斯牧师的声音尖锐：“他们心虚了！不敢面对上帝的质问！兄弟们，罗马是我们的罗马，不能任由这些异教徒在这里传播巫术！”
人群开始向前涌动。
王平退回楼梯口，对陆逊低声道：“带两个人，去地下室通道口待命。一旦我发出信号，立刻护送两位通译和最重要的三箱档案，从通道撤离。记住，人的安全第一，东西能带多少带多少。”
“那您呢？”
“我留在这里。”王平平静道，“馆长如果先跑了，这馆也就彻底完了。而且……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陆逊还想说什么，王平摆摆手：“执行命令。”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有人开始撞门了。木门结实，但门闩在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守门护卫回头看向王平。王平点头。
护卫掏出一个小皮囊，从门上方专设的投掷口撒出去。皮囊在空中破裂，灰色的粉末飘散，迅速膨胀成浓密的烟雾。门外顿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咒骂声、以及慌乱的脚步声。
烟雾持续了约半刻钟才逐渐散去。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人群已退到十步开外，不少人还在揉眼睛、擤鼻涕。但那些体格健壮的男子，却只是退了几步，目光依然盯着大门，手依然按在怀里。
“他们在等什么？”陆逊低声道。
王平也在思考。仅仅煽动市民冲击，成功率不高。展示馆的护卫虽少，但装备精良，又有建筑可守。对方一定还有后手。
后手会是什么？
火？夜袭？收买内应？还是……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展厅中央那座一人高的“自鸣钟”上。这是格物院特制的展品，内部机括复杂，每到整点，会有一对铜制小鸟弹出，鸣叫报时。此刻，钟摆正规律地摆动，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王平猛地想起一件事：三天前，这座钟曾因“走时不准”请城内的钟表匠来检修过。那位匠人是威尼斯商会推荐的，技术不错，修好后钟走得极准。
但如果，他修的不仅是钟呢？
“所有人，立刻离开大厅！”王平突然厉声喝道，“退到后院！快！”
护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训练有素，立刻执行。两位通译也被拉着向后门跑去。
就在最后一人刚踏出大厅后门的瞬间——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自鸣钟内部响起。铜制外壳被撕裂，齿轮、发条、碎木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紧接着，火焰从钟体残骸中腾起，迅速引燃了周围的木质展柜、丝绸帷幕、羊皮纸卷。
浓烟滚滚，热浪扑面。
王平被气浪推得踉跄几步，扶住门框才站稳。他回头看去，大厅已是一片火海。如果刚才人员还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灭火！”他嘶声喊道。
后院有水井，护卫们抓起水桶、毯子，奋力扑救。但火势蔓延极快，更麻烦的是，前门因为爆炸的冲击，门闩断裂，大门洞开。
外面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那些健壮男子却眼睛一亮，互相使了个眼色，手从怀里抽出——握着的不是棍棒，而是短刀、手弩，甚至有两把短筒火绳枪。
他们开始向大门冲来。
王平拔出了腰间的燧发手枪。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而此刻，距离日落，还有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内，不会有援军。
三个时辰内，这座位于罗马山脚下的东方孤岛，必须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王平扣下击锤，燧石摩擦出火花。
他想起离开许昌前，陛下对他说的话：“王平，此去万里，你是我华朝伸向西方世界的第一只手。手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被斩断，但只要它摸清了脉络，抓住了关键，那么断一只手，也值得。”
“臣明白。”当时的他如是回答。
如今，手已伸出去。
接下来，是要抓紧什么，还是……被什么抓住。
枪声响起。
（第三百零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