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留下(2/2)
“寻常仇家,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指了指她的腿和手,语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你这伤,是要你活着受罪。”
这话像锤子砸在心上,沈清沅眼底的悲愤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抬起左手,指尖在地上的薄灰里蹭——抖得厉害,写了三遍才勉强画出个“苏”字,末了还蹭花了一点,只能又补了两笔。
他走近两步,低头看了会儿,没说话。火塘的光在他脸上晃,明明灭灭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安西节度使府的长媳?”
沈清沅用力点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灰地上,晕开一小片湿印。总算有人知道她冤了!
他“哦”了一声,没什么惊讶的样子,只淡淡说:“难怪。”
这两个字说得轻,却像藏了不少事。他没再问,转身从墙上扯下一束干草——叶片带齿,开着干紫花。“认识这个不?”
沈清沅愣了愣,点头。小时候爬树摔破膝盖,老嬷嬷就采这个捣烂了敷,凉丝丝的,很快就不疼了——是紫花地丁,能消肿。
他又换了束叶片狭长的:“这个呢?”
白芨,止血生肌的。她再点头。府里有本医书图谱,她小时候翻着玩,母亲见她喜欢,还请了懂药理的婆子教过,常见的草药都认得些。
他把草药挂回去,看她的眼神软了点,不再全是审视:“懂点药理?”
沈清沅迟疑着,先点头,又摇头——只是认得,谈不上懂,顶多算皮毛。
他没追问,语气平常得像说吃饭睡觉:“认得就好。明天起,帮我分拣草药。”顿了顿,又补了句,“抵药费和饭钱。我这儿不养闲人。”
沈清沅怔住了。原以为他会赶她走,或是让她做些粗活,没想到是这样——不是可怜,是让她凭自己做事换活路。心里忽然一暖,那点摇摇欲坠的尊严,总算捡回了点。她看着他,缓缓点头,比任何时候都郑重。
他移开目光,走到屋角那张铺着兽皮的床前,拍了拍兽皮上的灰:“你睡这儿。夜里冷,火塘没柴了自己加。”说完拿起墙角的弓,又抓了件厚外衫,往门口走。
“你……去哪?”沈清沅下意识地用气音问,声音嘶哑得厉害。一想到要独自待在这深山木屋里,听着外头的狼嚎,她就忍不住发慌。
他拉开门闩的手停了停,没回头。冷风裹着夜气灌进来,吹得火塘的火苗晃了晃:“那队北狄人少了几个,不会善罢甘休。我出去守着。”顿了顿,又补了句,“屋里安全,狼不敢靠近火源。”
门“吱呀”一声关上,外头传来插销落下的轻响。
木屋里只剩她一个人,还有火塘里跳动的火苗。暖是暖,却静得吓人。断骨还在疼,右手的伤处也隐隐作痒,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慢慢挪到床边,兽皮上还带着他的气息——有草药的苦,还有山林的土味,不冲,却让人安心。
屋外的风刮得木门吱呀响,狼嚎声时不时传来,近得像在耳边。可她侧耳听了听,却能辨出木门外头的呼吸声——很轻,却稳得很,像门口的老松树,一动不动。
他就在外面守着。
沈清沅攥着兽皮的手松了点,眼泪还在掉,却不是之前的绝望了。她蜷缩在兽皮里,左手无意识地摸着掌心——好像还能感受到那碗粥的温度,还能看见地上那个歪扭的“苏”字。
火塘里的柴火还在噼啪响,火星子偶尔跳起来,映得屋里亮了亮。她闭上眼睛,虽然还是疼,却比任何时候都睡得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