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无名伤患(2/2)
她回头看了一眼温馨的家,没有犹豫,抬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师傅,广慈医院,麻烦快一点。”
…
杨怀潋迈入广慈医院的大门,院内比离开时更显拥挤忙乱。
“杨医生!您回来了!”林护士眼尖地看到她,快步迎上,额上全是汗,“太好了,刚送来一批重伤员…”
杨怀潋瞬间进入状态:“最危重的什么情况?”
“一个飞行员,”林护士语气沉了下去,“坠落在租界边缘,只说烧的很厉害。具体情况我正准备去看。”
杨怀潋点了点头,快步走向林护士指示的方向。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伤员时,她呼吸仍是微微一滞。
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他面部严重烧伤,完全无法辨认。
烧伤面多集中于上半身及右侧身子。创面焦黑与赤红交织,衣物残片和皮肉黏连在一起。
唯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有一口气。
这已经属于大面积烧伤了,并呼吸道吸入性损伤导致的呼吸困难…
她的心一沉。
这种程度的烧伤,感染率几乎是百分百,尤其是多细菌混合感染。
同时还会伴随体液流失、多器官衰竭,甚至极可能因声带损伤导致窒息…
在这个没有有效抗感染药物、缺乏植皮技术的年代,存活率几乎是零。
杨怀潋的目光,落在他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上。
他的手指已经扭曲变形,死死攥着一样东西。
旁边登记的护士低声道:“送来时就这样,一直攥着,取不下来。”
杨怀潋长叹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已是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清明。
她接过登记板,看到姓名栏上“无名-9”几个字,皱了皱眉,问道:“没有身份牌吗?”
“有的,但是身份信息划花了,根本看不清。”
杨怀潋没有多言,在状况评估栏写下“危重”。
然后拿起那条,意味着放弃抢救的黑色布条,轻轻地系在他的床栏上。
每一个动作,都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就在布条系好的那一刻,那只紧攥的手,忽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的喉咙里也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
杨怀潋动作一顿。
她看到那只完好的手,用尽所有力气,颤抖地,向她移动了一点点,或许只有几毫米。
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抗争。
杨怀潋微微一愣。
他还有意识?
或者说,他还有强烈的求生欲望!
那细微的挣扎,刺痛了杨怀潋。
但医生的理性,冷酷地压倒了瞬间的动容。
杨怀潋压下喉间的哽塞,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给予吗啡镇痛,剂量…”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微量吧。保持液体补充就行。”
从震旦回来后,她已经更深的认识到药品的稀缺程度,比起之前,更懂得节省了。
护士低声应下,转身去准备。
杨怀潋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注意到他紧攥的拳头,似乎颤抖了一下。
从指缝里,漏出了一小截烧得发黑的金属链子,像是什么怀表或挂件的链子。
是什么让他至死不放?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杨怀潋立刻转身,继续投于忙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