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根本未曾送到自己案前(2/2)
说完就直接从沈明禾身边往书院内走去,沈明禾也毫不迟疑,一把拉过明远就跟了上去:“走!”
随后沈明禾又回头对不远处的裴沅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在众人或惊讶或钦佩的目光中,昂首踏入书院大门。
……
跟随那男子穿过重重院落,沈明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青梧书院不愧是京城名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处处透着书香气息,也颇有江南风味。
最终,沈明禾带着着明远来到一处清幽小院。
青砖黛瓦,竹影婆娑,石桌上还摊着未收的棋局。
那男子径自在石桌旁坐下,自顾自斟了杯茶,一言不发。
沈明禾也不急,静静站在五步开外,帷帽下的目光不闪不避。
茶香氤氲中,时间仿佛凝固。直到一杯茶尽,徐砚洲才抬眼:“方才在外面不是言辞锋利挺能说?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成了锯嘴葫芦?”
沈明禾摘下帷帽,不卑不亢:“在外放肆,是为不公;在内沉默,是因敬学。”
听了这话,徐砚洲终于正眼看向沈明禾。
阳光下,少女眉眼如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锐气。
“先生明鉴,”沈明禾深施一礼,“家弟沈明远虽年幼,但自幼苦读。今日落榜,非才学不济,实有隐情。”
她直视着对方,“小女斗胆问一句,青梧书院何时也开始不以才学取士了?”
徐砚洲目光一凛:“此话怎讲?”
沈明禾将那份还沾着脚印的答卷呈上:“这是家弟的答卷,与榜上的答卷。孰优孰劣,请先生明断。”
见对方接过细看,沈明禾继续道:“今日冒犯,实是小女子为青梧书院声誉着想。若是如此随意插手取士,假以时日,谁还相信青梧书院是读书人的圣地?”
徐砚洲下意识喝道:“放肆……”,只是话音未落却戛然而止。
他指尖触到答卷上那个清晰的脚印,眉头猛地一跳,展开的纸张上,左侧是崇文书院今年的经义题,右侧却是自己亲拟的实务策问。
他倏然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站在沈明禾身旁的小童。
只见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身着青色直裰素袍,发髻用一根素木簪绾着。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澄澈如泉却不见怯意,倒映着竹影天光。
“《论语》‘政者正也’,为政以正与治法之要当如何解之?”徐砚洲突然发问,声音里带着考官特有的锐利。
沈明远不慌不忙,先行了个标准的揖礼。
直起身时,童声清朗:“学生以为,政者正也,君正而后臣正,臣正而后法正。”
“如孔子言‘子帅以正,孰敢不正’,治法之本在君心之正,次在任贤去佞,使赏罚当功罪,刑赏合民心,此谓正己以正人,立本而治法行。”
竹叶沙沙作响,徐砚洲眼中精光一闪,紧接着抛出一问:“若依《周礼·地官》‘旅师’之职,当今常平仓当如何改良?”
沈明禾听到此处也有些紧张,这是《周礼》中极冷门的官职,专司调节粮价。
明远应当还未读到……
果然,沈明远抿了抿唇,小脸上浮现思索之色。
片刻后,他抬起头坦然道:“先生,此题学生尚未学到此篇。但据《孟子》‘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学生以为常平仓当设‘丰年籴,灾年粜’之外,更需严防胥吏中饱私囊。”
“去岁京畿米价,官仓出粜时每斗比市价低二十文,但据学生前教习所讲,到百姓手中仅低五文……”
沈明禾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这回答虽未切中《周礼》原文,却另辟蹊径,更难得的是还能就以实例。
而徐砚洲听了后更是连叹三声“好!好!好!”
眼前这童子不足十岁,经义扎实不说,竟能结合实务提出创见。若好生栽培,莫说举人,就是状元也.……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脸色骤然阴沉。
今年的学试是他亲自出题,可这样一份答卷,根本未曾送到自己案前!
“沈姑娘。”徐砚洲突然转向沈明禾,郑重一揖道:“是徐某失察,令令弟受辱。令弟才学,入我青梧书院绰绰有余。”
等那徐砚洲直起身时,眼中已有雷霆之色:“至于为何落榜,徐某必给个交代。”
不待沈明禾回应,他突然蹲下身,平视着沈明远:“孩子,你可愿拜我为师?”见明远愣住,他郑重道:“老夫徐砚洲,青梧书院山长,乾泰十六年二甲进士。虽未入仕,但在学问一道上,自信还能指点你一二……”
沈明远下意识看向沈明禾。
沈明禾心中快速权衡,能入书院已经达到此行的目的了。
她凝视着徐砚洲袍角沾染的墨渍,那是常年伏案之人才有的痕迹,可见不是高阁之人;进士出身,书院山长,学问自然不差。
能为一纸答卷向女子行大礼,也能为不公之事一怒之人,自然可以做明远先生。
于是她微不可察地对沈明远点了点头。
沈明远当即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学生愿意!”
徐砚洲一把扶起他,眼中满是欣慰:好!三日后正式来书院上学,行拜师礼。”
他摸了摸明远头顶,从怀中掏出块青玉牌塞过去:“拿着,这是入书院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