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始于蒸汽(1/2)
残阳如淬火的铁块坠入运河,李知涯正蹲在二楼晒台啃冷馒头。
载满货物的漕船从他眼前碾过,汽笛震的他耳膜发颤,也震的朽木栏杆簌簌落灰。
以前从这儿还能看见河里有疍户撒网,如今只剩三条乌篷船残骸在油污水面摇晃,朽木摩擦声像饿鬼嚼着穷人的骨头。
“第十七艘……”他数着镶铜铆钉的铁甲船碾过水面,“穿越前在电子厂打螺丝,穿来在明朝还是打螺丝——螺丝换成活字罢了!”
六年前睁眼就是显和二十七年(1732),大明不光挺过了崇祯死劫,甚至连崇祯帝都没有了——
从“天启中兴”、到颁布璇玑新历、再到如今大兴土木的“坤舆大造”,几任皇帝竟全是“木匠”一脉。
这时他瞥见甲板上铲矿渣的建州劳工,心说:“不管怎样,野猪皮没起家是挺好……”
可蒸汽机都有了,让我显摆个屁的九年义务教育?”
炼钢?城头火炮管壁比他命都硬。
火药?连快班衙役都人手一根烧火棍。
烧玻璃?沿河画舫的琉璃窗简直晃瞎人眼。
“天生我材没有用——”
馒头砸向河面,惊散啄食死鱼死蟹的乌鸦。
很快,对面码头上的日晷形成熟悉的阴影,说明已经过了戌时。
“唉,又到上工时间了。”
李知涯啐出一口混着煤灰的唾沫,随后回屋蹬上发硬的千层底布鞋。
等踩过西门桥的石板,暮色渐渐降临。
桥下翻涌着晦暗不明的褐色。
自穿越以来,运河始终像是条泡着尸油的巨龙——
疍户的、纤夫的、还有和他一样终年不见天日的机工的。
印刷工坊就在桥对面两条街后头,此刻瘸腿门房正鼓着腮帮子吹响刺耳的铜哨。
接着便是早让人耳朵听出茧子的叫骂:“白班的龟孙赶紧滚!夜班的王八速来盖印!”
混迹市井,就要忍受粗鄙,学会粗鄙,并融入粗鄙。
对此李知涯有着深刻的体会。
在没有“功名”的前提下,任何显山露水的举动都会招致周围人的嫉恨。要想有所成就,还是得猥琐发育。
结果这一发育就是六年。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刚开始为了解决饭辙,只能胡乱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混着。
工舍为七十二人间,两条大通铺。
堪比西伯利亚苦役犯标准套间!
私人物品根本没地方藏,前半年光袜子就被人偷了四十多双!
后来还是靠自学针线活,把银钱兑换成宝钞缝进衣服,熬了五年,才攒够押金和长租钱,搬到运河边一处属于义庄的老破小里。正所谓——
穿越打工忙。
冬凉夏暖河景房。
漏雨助采光。
其实最开始,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们发现李知涯将和他们分享义庄中不算舒适的起居设施,就立刻对其深恶痛绝。
同时却依然不断来乞讨零钱,和他啃剩下的馒头块。
每当想起这群老光棍干瘪而密布皱纹的脸、以及他们贪婪的目光,李知涯就不免大蹙眉头。
不过在这群身体孱弱的老东西中间,有一个显得比其他人机灵、滑头,大家都叫他老张头。
老张头时常来给他唱些小曲小调,以换取残羹剩饭。
而如果能给他几粒花生、几颗梅干,那他更是什么都愿意干——除了从位于义庄西边的太平间门口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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