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1/2)
三月中下旬。
晋阳。
傍晚的暮色如同浸了墨的绒布,正缓缓笼罩著巍峨的皇宫。
殿內烛火通明,数十支大烛將殿中映照得亮如白昼,跳动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幢幢暗影,与殿內凝重如铁的气氛相得益彰。
殿中央铺著一幅巨大的绢质舆图,青色的丝线勾勒出山川河流,黑色墨点標记著州县关隘。
而北境一带密密麻麻的朱红印记,正是突厥骑兵近期劫掠的轨跡。
高浧身著赭黄龙袍,腰间束著镶嵌著七宝珠玉的玉带,面容俊朗却凝著寒霜,剑眉紧蹙,目光如炬地落在舆图之上。
舆图周围,几位身著紫色官袍的重臣肃立。
库狄淦紫袍袖口因握拳而微微褶皱,俯身盯著舆图,眉宇间满是郁色,忽然重重一拳捶在旁边的案几上,案上的茶杯应声晃动,茶水溅出几滴。
“陛下,这突厥骑兵简直狡猾至极!”他的声音带著几分压抑的愤懣,浑厚而低沉,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说罢,伸出手指,在舆图上的北境一带接连点了几下,指尖划过的痕跡在绢帛上留下淡淡的白印:“斛律大將军几番率领铁骑在这几处要地设伏截击,可他们却始终避而不战.....”
“我军严阵以待时,他们便化整为零,沿著小道流窜.....”
“好不容易逮到一股主力,没等合围,又弃了劫掠的財物,轻骑突围,一溜烟就遁走,追都追不上!”
这突厥骑兵不仅会抓机会,趁著民乱大肆劫掠,抢完就走。
还將骑兵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来去如风,根本连一点要交战的意思都没有!
高浧的目光隨著库狄淦的手指移动,看著那些朱红印记如同附骨之疽般蔓延在北境州县,想到奏报中提及的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不由得冷哼一声,齿间迸出几个字,带著咬牙切齿的狠厉:“这突厥骑兵真是,滑的跟泥鰍一样!”
“混帐东西!”
那声音不高,却透著彻骨的寒意,让殿內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自己不去打他们,反而还上赶著来找事.....
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
站在一旁的尉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拱手,难掩焦灼:“陛下息怒!”
“龙体为重,不可因这群草原蛮夷动了肝火。”
顿了顿,斟酌著语气补充道:“以斛律大將军过人的谋略,和將士们的用命,应当很快就能寻得突厥骑兵的踪跡,將这万余流寇驱逐出我大齐疆域!”
然而,尉縉的劝慰,並未平息高浧的怒火。
他看著舆图上那片被突厥骑兵蹂躪的土地,想到不久前传来的急报......
两万前去平乱的大齐精锐,在显州遭遇突厥埋伏,全军覆没,连主將汝南侯娄绪都力战殉国,尸骨无存。
高浧的眼神愈发赤红,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龙袍的袖口被攥得紧紧的,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
“驱逐”他厉声喝道,声音陡然拔高,带著雷霆之怒,“这突厥骑兵先在我国境之內奔袭,覆灭我大齐两万精锐,又一路烧杀劫掠,屠戮州县,搅得北境鸡犬不寧,民不聊生!”
“此等血海深仇,岂是一句『驱逐』便能了结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內眾人被高浧的盛怒震慑,皆垂首屏息,无人敢接话。
烛火跳动得愈发剧烈,將高浧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舆图上,仿佛要將那些朱红印记彻底覆盖。
片刻后,高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目光锐利如刀,落在站在左侧的段湘身上,沉声道:“段卿!”
段湘年约三十五,身形魁梧,面容稜角分明,紫袍之下隱约可见结实的肌肉线条,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声音鏗鏘有力:“臣在!”
“朕命你领一万精骑,星夜兼程前去襄助斛律卿!”高浧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你二人合力,务必將那万余突厥骑兵围堵在北境之內,断其退路,绝其粮草!”
“朕要这群草原蛮夷,彻底留在我大齐境內,为我两万精锐勇士殉葬!”
段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战意,重重頷首:“臣领旨!”
他猛地直起身,胸膛挺直如松,目光灼灼地看著高浧,振振有词地说道:“臣必倾尽全力,率领麾下將士奋勇杀敌,剿灭这万余突厥骑兵,直捣其巢穴,扬我大齐军威!”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眼神也变得愈发坚定:“也为汝南侯报仇雪恨,告慰两万英灵在天之灵!”
那葬身於显州的,可都是曾经的袍泽兄弟啊......
高浧看著段湘决绝的神情,紧绷的面容稍稍缓和了几分,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朕在晋阳静候佳音!”
“若能大捷,朕必不吝封赏,与诸位卿家共庆功!”
库狄淦与尉縉见状,连忙一同上前躬身道:“陛下英明!祝段將军旗开得胜,早传捷报!”
就在这时,殿门处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响动。
一个身著青色內侍服的小宦官低著头,快步走了进来,对著高浧深深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陛下,崔大人求见!”
说罢,微微抬起头,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殿內眾人,又连忙低下头补充道:“说是有要事稟报.....”
高浧正盯著舆图上的北境疆线出神,闻言眉头微蹙,脸上的怒色尚未完全褪去,语气带著几分不耐:“宣他进来!”
“是。”內侍应声退下,转身时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暮色与风声。
不过片刻,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来人跑得极为匆忙。
紧接著,殿门被推开,身著紫色官袍的崔宜束,踉蹌著跑了进来。
平日里总是衣冠整齐、举止端庄,此刻却髮髻微散,紫袍的领口歪斜著,袖口沾著些许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他衝到高浧面前,连最基本的礼都来不及行,双手撑著膝盖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如纸。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著脸颊滚落,砸在身前的金砖上,发出点点湿痕。
“陛下,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他的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急促而嘶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高浧见状,眉头皱得更紧,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沉声喝问:“何事如此惊慌慢慢说!”
殿內的库狄淦、尉縉、段湘等人,也齐齐將目光投向崔宜束,脸上满是疑惑与凝重。
崔宜束深吸几口气,勉强稳住急促的呼吸,站直身体,眼神里满是惊惶与焦灼,沉声道:“范.....范阳卢氏投靠了周国!”
一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大殿中炸响,殿內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崔宜束又呼出一口浊气,语速极快地补充道:“不仅如此,朔州刺史卢勉之,更是直接献朔州於周国,作为投名状!”
“什么!”库狄淦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
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攥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脸上的刚毅瞬间被凶光取代:“卢勉之这混帐羔子怎么敢的!”
尉縉也是脸色骤变。
朔州地处北境,与突厥、周国接壤,乃是军事要地,一旦落入周国之手,北境防线將出现巨大缺口,后果不堪设想。
高浧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脸上的怒色瞬间被错愕与难以置信取代。
他怔怔地看著崔宜束,仿佛没听清那话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保持镇定,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崔卿,你这是哪儿的消息”
“可曾核实”
崔宜束咽了口唾沫,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书信,双手奉上,语气无比肯定:“陛下,这是长安那边快马加鞭传来的急报!”
“周国已经昭告了天下,赏赐无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