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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祖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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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音渺渺传递入轮转寺后山一座偏僻小院。

院里厢房的床榻上,僵卧着一个脸颊清瘦的和尚,仪容整洁,面容红润,可若贴近,却听不着一丝呼吸,仿佛死人。

床榻下,蜷缩着一个小沙弥,脑袋一点一点正打着瞌睡。

迷迷糊糊间,听着钟响,听着佛唱,又听见床板“嘎吱”,以为天亮了,师兄弟过来换班。

一睁眼,脑袋上刚生出来的细发都吓得根根竖了起来。

那瘦和尚,竟自个儿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对着前方。

不知是喜是吓,小沙弥哇哇大叫:

“活啦!他活啦!”

夹杂着佛音:

“诸恶虫辈,交横驰走。

屎尿臭处,不净流溢。”

……

“是朽故宅,属于一人。

其人近出,未久之间,

于后舍宅,忽然火起。”

“站住!站住!”

护法们连声呵斥,可法严全然置若罔闻,自顾自步步攀登。

周遭信徒纷纷看来,包含种种意味的目光让护法们如芒刺在背,更别说,钟声已响,意味着

祖师法驾即将出行,介时,若撞见这丑和尚拦在路上,叫他们如何吃罪得起?

无奈之下,哪怕是心里打鼓,也咬起牙。

“此乃祖师巡道,岂容尔等踏足?”

护法们飞身降下,大部看住城隍府一行,余下两员神将迅速出手试图扣住法严双肩,可指尖才挨着,都未及发力,便惊恐发现,一身降魔镇鬼的神力忽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香火凝成的金盔金甲亦片片消解,暴露出法相下虚弱的魂魄。

临近的两员神将,乍见此幕。

“是何妖法?!”

惊惧之下,一个挥起了金瓜,一个砍出了宝刀。法严除却僧袍,身上别无他物,怎能抵挡神将兵刃?可非但城隍府袖手旁观,连他自个儿也不闪不避,眼看要毙命当场,那金瓜与宝刀却突兀自个儿偏转了方向,擦着法严掠过,击向了神将彼此,一个险些被砸烂了脑袋,一个差点被卸掉了臂膀,留着两双惊恐的眼睛仓皇对望。

其余护法早骇得散到两旁,目送着法严踩着钟声步步拾阶而上。

佛唱渐高:

“是时宅主,在门外立,

闻有人言:汝诸子等,

先因游戏,来入此宅,

稚小无知,欢娱乐著。”

“长者闻已,惊入火宅。

方宜救济,令无烧害。”

后山厢房。

瘦和尚人醒了,魂却好似没醒,不言不语的,瞪着眼就往外闯。

惊得小沙弥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去拦,他只穿了一件裈衣,屋外却天寒地冻,好不容易苏醒,再冻坏了如何是好?

沙弥只是个孩子,就算把自个儿挂上去,也阻拦不住,幸好闹腾动静招来作早课的师兄弟们,见着和尚醒来,且喜且惊都来帮忙。

可万万没想,和尚枯瘦的身体里似乎藏着龙象之力,十几个师兄弟连推搡带拖拉,也停滞不了他徐徐向前的脚步。

直到。

“住手。”

那是个老成一截枯柴的老和尚,他辈分很高,院里的和尚都唤他师叔祖,他叫众僧散开,自个儿望着瘦和尚,不知为何渐渐泪流满面,他招呼弟子取来袈裟、串珠、法冠,为瘦和尚一一穿戴,不多时,俨然高僧模样,而后领着弟子们追随着瘦和尚的脚步。

唱诵经文,亦步亦趋。

“诸子无知,虽闻父诲,犹故乐著,嬉戏不已。”

……

晨钟声声惊破长夜,佛光高炽照彻云霄。

轮转寺内金光漫漫,教一切阴暗污浊无所遁形。

虚空中,护法们纷纷显出法相,身放佛光,神威赫赫仿佛能扫灭一切魔障。可若能看破金光,瞧清他们脸上神情,便知他们个个慌乱得很。

无论现法相,还是放佛光,都非他们自己所愿,却是香火凝成的法身自行其是。过去仰仗着能逞威风、压人鬼的法身,忽然之间反客为主,摆弄着自己呼应着今夜寺中异像。

地上的僧众更早已陷入惶恐之中,金光照耀之处,手中器具忽而都似有了生命,旗帜无风招展,乐器自行吹奏。偏偏又伴着佛音,天上坠下红白黄青四色莲花,落在头肩,化为清凉流入心底,消除烦恼,生出依慕,忍不住随着佛音唱和。

而妙心年纪最长,修行最高,感知到的也最多,他模糊察觉,经声不是出自僧口,却是来自于那九座供奉着金身的佛殿,这金光这钟响并非谁人所为,而是整个轮转寺在欢欣在雀跃。

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身上由香火凝成的佛法神通亦是最重,过去,这佛法神通是他的华衣,是他的甲胄,是耳目,是手足,而今变作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定在了华贵的神轿上。

听着经声阵阵:

“以众宝物,造诸大车,庄校严饰,周匝栏楯;

四面悬铃,金绳交络,真珠罗网,张施其上。”

……

所幸,这种折磨没有太久。

不多时。

从后院方向走来一群僧人,他们与广场上其他僧人不同,没那么衣衫华贵,没那么“宝相圆满”,只是普通和尚,唯有为首的一个,披着锦襕袈裟,戴着莲花发冠,陪着七宝念珠,神情无悲无喜,俨然高僧模样,领着僧众,缓步上前,念诵经文:

“一切众生,皆是吾子,深著世乐,无有慧心。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又见山门自行洞开。

遥见一僧,步步登上石阶,金枷银锁、夜游武判等阴司大神紧随其后。

此僧衣着素寒,仪容潦草,似个乡野讨食的苦行游僧。可步履间,莲花乱坠,佛唱相伴:

“如斯罪人,常生难处,狂聋心乱,永不闻法;

于无数劫,如恒河沙,生辄聋哑,诸根不具。”

……

两方人马进入广场,各自驻足,

唯有那高僧与游僧,继续穿过茫然的护法、无措的僧人,彼此相向而行。

随着两者渐近,金光愈加灿漫,浓郁犹如实质,钟声阵阵,在光芒里荡起水波,翻起涟漪作佛唱:

“告舍利弗,我说是相,求佛道者,穷劫不尽。

如是等人,则能信解。”

“汝当为说。”

很快,在场者眼里只见金光,耳中唯余钟声,高僧与游僧终于相会,最终,合二为一。

没有再添异像,也没有多增神迹,相反,佛光迅速沉降,钟声停了,佛唱也静了。

唯有广场中央,法严一声轻诵。

“妙法莲华经。”

……

金光既灭,僧人与护法们终于得了自由。

有对城隍府怒目而视,有对后来的僧人大声呵斥,但更多是迷惑,是惶恐,他们纷纷望向了他们的主心骨——端坐在神轿之上的妙心禅师,慌乱呼喊着“祖师!祖师!”

可挨得近,譬如宝光,却分明能瞧见妙心禅师珠旒之下目光散乱,口中反复呢喃着一个词。

“祖师?”

……

“尔等愚僧好生蒙昧,对着个假佛假祖师磕头不止,见着真佛真祖师却反倒不拜吗?”

千年之前的缥缈传说走入现实,哪怕有金光、佛唱让轮转寺本身作出证言,却仍让人难以置信,一时瞧瞧伫立原地轻声诵经的法严,一时往往高坐神轿默不作声的妙心,僧人护法个个犹疑不定。

但很快,随法严肉身而来的和尚们作了表率,齐齐伏拜,但其余僧众大多不为所动,仿佛不是一路人。实则,确实不是一路,轮转寺中有两派僧人,一派是常住派,多是本土子弟,另一派则是历代护送金身南归的僧人所传,被称作侨居派。

可紧接着,宝光天王为首的护法兵将亦齐齐下拜,恭称“法主”。由不得他们不拜,法严诵经声虽轻,可落在耳中,却字字如千钧之重加诸法身,压得他们不得不低下头来。

有了护法们带头,再加上妙心仍一声不吭,场中僧众终于顶不住压力,陆陆续续伏拜叩首。

李长安长舒了一口气。

赢了!

昔日出海寻城隍印,是在不可行中挣一个可行,可真寻回了城隍印,就一定赢得了十三家?谁也不敢肯定。但当与法严在龙宫重复,交流了钱塘现状,得知其本来身份,道士便决定换个计划。要赢棋,与其捉棋子,何如捉棋手?十三家要不惜一切推轮转寺的妙心作钱塘城隍,如此甚好,咱们就夺了轮转寺!

而今计划成了大半,当务之急,是继续完成巡神的仪式。舞台既已搭好,真正的主角若不登场,岂不可惜。

正好天际泛白,事不宜迟,正要张罗巡行。

忽听得一片叩首里。

锵。

李长安汗毛倒立。

那是刀剑出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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