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五章 阳奉阴违(2/2)
然而,在这看似繁荣的表象之下,权力的暗流却在新君初立、各方势力重新洗牌的当口,涌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湍急……
…………
正午,贝桑松宫廷财政官署那间堆满卷宗的房间里,财政大臣高尔文正就着窗外透进的午后天光,仔仔细细地审阅着手中那本厚重的羊皮纸账簿。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上月末,境内各省按理应上缴给宫廷的常规赋税数额与实际入库数目。
他的目光沉重地扫过一行行数字。除了南境的威尔斯省(这得益于女婿亚特的掌控和刚刚结束的战争红利)以及他自己名下的科多尔省(他亲自督促,无人敢怠慢)是全数上缴外,账簿上其余各省的名字后面,跟着的入库数字无不刺眼地标注着“不足半数”。
尤其是东境的约纳省,上缴的份额更是低得可怜,连三成都不到。
高尔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布满皱纹的手指用力捏了捏紧锁的眉头,满面愁容,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自弗兰德意外离世后,新君年幼,主少国疑,原本在弗兰德铁腕下还能勉强如数收齐的赋税,如今竟连一半都无法凑够。国库日渐空虚,宫廷的日常用度、官员俸禄、乃至象征性地维持部分边境军队的开销,都开始捉襟见肘。
他曾多次派遣税吏甚至带着少量宫廷卫队,前往各省催缴,但结果无不令人沮丧。那些地方的贵族领主们,面对宫廷的权威,如今已是阳奉阴违,找出的推脱理由五花八门,却都直指宫廷当前软弱的现实。
隆夏伯爵兼宫廷军事大臣克里提.伊卡语气倨傲,声称为防范勃艮第公国大军进犯南部边境,军费开支巨大,暂时无力足额上缴,待局势稳定后再行补足。俨然将赋税用于自身军备,视宫廷需求于无物。
约纳省各领主的回复则更加直接,他们声称自己在施瓦本的铁蹄蹂躏下遭受重创,早已无力承担税负,甚至还要求宫廷为他们的损失承担赔偿责任。
西境索恩省的领主们则联名上书,称境内因战事流民失所,税收艰难,且需额外资金维持地方治安,恳请宫廷体谅,准许暂缓或减免赋税。仿佛整个侯国的混乱都是宫廷的责任。
一些教会领地则抬出宗教特权,以“需修缮教堂、赈济灾民”为由,直接拒绝缴纳大部分世俗税款。
这些推脱和借口,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贝桑松宫廷的脸上,也清晰地映照出弗兰德死后,宫廷权威急速崩塌的冰冷现实。没有人再把来自这座古老都城的命令真正当回事,大家都在观望,在等待,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
高尔文合上账簿,发出一声无力的闷响。空荡的国库和各地领主们敷衍的嘴脸,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扭转这种局面,勃艮第候国恐怕真要分崩离析了。而此刻,他只能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那正从南方赶来,至少表面上还保持着对宫廷恭敬和忠诚的女婿亚特身上,他带来的那笔丰厚的“贡赋”至少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财相大人,”一名侍从官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威尔斯省伯爵来信,称最迟这个礼拜三午后就能抵达贝桑松。”
高尔文听后精神微微一振,这或许是连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高尔文长叹一声,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他用手撑着桌面,微微起身,想要活动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筋骨。然而,就在他刚刚站直,正准备将手中的账册放回身后那高大的橡木书架时,异变突生。
一阵毫无预兆的剧烈眩晕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熟悉的书房景象瞬间天旋地转,变得模糊扭曲,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搅在了一起。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力气刹那间从四肢抽离。
“嗯哼~”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无力的闷哼,脚下随之一软,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顺着坚实的书架侧面,软绵绵地滑倒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那本厚重的羊皮账簿也从脱力的手中滑落,摊开在一旁。
那名正准备转身离去的侍从官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喊:“财相大人!财相大人!”
他一个箭步冲到高尔文身边,只见这位财政大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任凭他如何焦急地呼喊和摇晃对方的肩膀,都毫无反应,高尔文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