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长夜孤灯(2/2)
“堪比……木卫六。”
这可不是形容词,作为曾经把木卫六当台球打的天国第四持剑人,木卫六是除了夜晚先生之外的另一个计量单位。
所以,这枚镜子后面隐藏着一个完整世界的质量单位。
“镜面背后,不只是隔间。”
他凝视着那没有映像的镜面,语气平静却已然做出判断。
“这是,一个被封锁的里世界枢纽。”
下一秒,他不再犹豫。
【天之杠杆·撬动——】
银色手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随后戳入镜面之中。
“嗡——”
一圈圈涟漪自接触点扩散而出,宛如水波荡漾,蔓延至整个镜面。原本沉寂无像的镜子忽然显现出模糊的层次感,像是一座倒映着另一重世界的湖面。
夏修缓缓收回杠杆,不再迟疑。
他抬步,迈出。
脚尖触及镜面波纹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如墨迹坠水,悄然被那层扭曲的世界涟漪吞噬,连带着他身上的所有气息也随之消散。
下一秒,圣库斯伯特会堂内空无一人。
而那道镜子,重新恢复平静,宛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
夏修再次睁开眼,那一瞬的错觉几乎令他误以为自己还未从梦中醒来。
周围,是一座异常静谧的镇。
但这座镇没有阳光,也没有天空。整个世界仿佛漂浮于一片永恒的深渊之中,重力勉强维持,时间似乎迟滞,空气中混合着铁锈与蜡烛未燃尽的味道。
整座镇唯一的光源,悬挂在镇中心的广场上方。
一道幽冷的灯光,从某种未知的装置中徐徐洒下,勉强为这个死寂世界的边缘刻下明暗之间的微弱分界线。
夏修缓缓抬头,他看见了它。
那并不是一盏普通的路灯。
那是一轮巨大无比的生物—机械复合体,造型如同某种远古文明遗留的神性灯塔,其基座扎根在空无的虚空中,躯干由纠缠着的金属骨架与血肉脉络交错构成,如活物般在缓慢蠕动。无数眼状感应器如祭司注视般分布在外壳之上,偶尔闪烁着赤红或深蓝的光芒。
但真正令夏修瞳孔骤缩的——不是那机械灯塔本身。
而是挂在灯下的那位存在。
那不是一个凡人,那是一尊……已经被钉住的神。
他以白发白须的形象示人,形貌端正、身形魁伟,肌肉饱含着铁砧上的神性锤炼。他被粗重的锁链从双腕吊起,十字般架挂在灯塔的主柱上,裸露的上身伤痕遍布,每一道伤口中都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光辉,那不是肉体发光,而是神格正在被缓慢燃烧。
他就是那光的源头。
是他,在点亮整个镇的存在逻辑。
他的眼睛紧闭,嘴唇微启,似乎正在呢喃某种无人听得懂的神谕。而那微弱的呢喃化作光的律动,一圈圈从他胸前扩散开,笼罩这片由未知构成的镇区,如同神性鼓膜在现实边缘轻轻颤鸣。
夏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长久地凝视着那道身影。
他的身体没有动作,但那一瞬,内心深处某根东西却轻轻地断裂了。
因为他认出了这位神的身份——圣库斯伯特。
法律与秩序的象征。
在灰蓝色的天幕下,夏修静立于幽冷的街道中央。头顶那轮由金属骨骼与生物神经缠绕构成的庞然之物——那路灯,正缓缓旋转,投射出层层柔光。
光线宛若带有神性的涟漪,微微闪耀,照亮这座偏离现实边界、由未知物质构成的异界镇。
圣库斯伯特,他既是灯塔,又是囚徒。
那散发现实稳定光的核心,不是某种神性仪器,而是他自身的神性之光——被钉上、抽取、束缚后遗留的最后余辉。
夏修的眸中倒映着这诡异的一幕,神色幽沉。
而在神祇之下,有一群人已然跪伏。
他们身披染有泥土与灰烬色泽的旧式教袍,有的则身穿符文斑驳、铁锈斑斑的古式骑士铠甲。他们无声地排列着,手持牧杖或长剑,神情中既有虔敬,又有悲怆,像是走过漫长年代之后依旧不肯遗忘神明的忠犬。
忽而,寂静之中,某位披着白色披风的祭司低声开口。
随之而来的,是集体低诵,如哀鸣,又似梦语:
“我在群山之间挖出门扉,在门扉之间将你埋葬。
海潮发出低语,余灰奔涌而下。
此处曾有你的欢声与舞步,如今却只余我等的苦涩与哀伤。”
他们的声音低缓、断续,在这片极端静谧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夏修一动不动,只是凝视。
“我于万物与光明之边界,凝视虚无与黑暗之镜。
镜中所映别无它物,唯有我与世界的残骸
残缺的骨骸灼灼发光,残破的幻梦熠熠生辉”
诗句缓缓滑出他们的嘴唇,如同灰烬在沉默中散,透出一种无力却无法熄灭的信仰。
“无数文人墨客都曾求索此梦,或诉诸药物,或借由痛伤;
我已自俗世之中挣脱,俗世则以静谧苦寒回报。”
随着吟诵的持续,光影也在轻微颤动,仿佛这悲歌本身便是一种仪式,一种祭献。
“静夜之中唯有炉火与歌声,如飞蛾般在残火中往生
众人高唱着欢悦的曲调,古老的挽歌化作浓雾,独我一人在雾中漫步。”
光辉笼罩的地面在轻轻浮动,那是一种近乎哀悼的律动。夏修看见了其中几位年长者脸上滑的泪痕,那不是恐惧,也非愧疚,而是一种深知神已死,却仍执意供奉的无名哀悼。
“我远离不断重复的歌谣,步入飞雪与大地的怀抱;
此处既无仇敌亦无密友,此间既无吟诵也无哀悼。
我向雪发问,雪衰败枯亡;我向长夜发问,长夜沉默不语。”
在这片被黑暗腐蚀的世界,神祇化为孤灯,在长夜中照耀悲切的信徒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