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百里川神·沫泽渊(1/2)
“若真如此推测,整件事便不止是扑朔迷离,更显愈发离奇有趣……可那位大公子,又会是谁……”我悬在半空,眼帘低垂,任由思绪如乱羽纷扬。
陡然——
一道声音刺破死寂,如同淬火的钢针猛然扎进耳膜,那音色分明温柔绵软,却惊得我心脏急骤,筋肉绷紧,双目圆瞪,瞳孔间清晰地映出那张秀美少年般妖兽的面庞。四目相对中,时间仿佛凝固。恐惧攥紧了脉搏,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脑中却鬼使神差、不合时宜地炸开一句清晰无比的话——“南飞,你只管放宽心来……我沫泽渊亲口应允之事,绝不食言。”
“沫泽渊?!”我心中猛然一惊,正欲睁眼时,却发现眼皮似被胶水粘住,合缝得纹丝不动,连一丝光隙都撬不开。全身像散了架般寸寸碎裂,筋肉血骨又如同被割裂般,然而这些痛楚在天灵盖处爆裂的灼痛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这撕裂般的感觉,正是魂魄强行回归本体所带来的“福利。”
“这把老骨头……不知还能被他们折腾多久……”
我躺在在床上如尸体般僵硬,但意识却似银针般尖锐,感知着每一根汗毛在气流中的震颤,感知着像膏药般粘于我脸上的小白蛇,它每一片细鳞在舒张时逸出的腥甜吐息,甚至那团云雾飘荡的姿态,都刻入我知觉的沟壑。
此刻,人物关系又一次在我意识网络中重新组织起来。
初闻“百里川神·沫泽渊”之名,是在误闯幽都弑神老窝之时。那时我身边带着小白蛇,曾见幽都弑神他满脸鄙夷地提及此名。起初我误以为他指斥的是那条小蛇,实则是它的主人——沧溟国的大公子,百里川神·沫泽渊。
之后又在哪里听到过百里川神·沫泽渊这名字呢?我想想——对了,是从鬼面三郎·鱼鮊鲐嘴里。不知是冥冥中刻意安排,还是误打误撞进了鬼囊潭,从而结识了鬼面三郎。他为了能得百里川神·沫泽渊的“果”,乖乖顺从于三公主安排,在鬼囊潭中安心修行,直到我的出现他才落了“果”,从而决意与我同行。
我曾耿耿于他料事如神的那句:“哦……她来了。”仿佛他滞留鬼囊潭中,只为静候我的到来。直至目睹他落魄濒死之际,若非我出手相救,那一缕残魂早已湮灭于无常,哪有重生这一说。而如今,前尘往事皆如云烟过眼,何必再问因果?这份执着的心结,终是释然于时光深处。
“再往后还在哪有听过百里川神·沫泽渊这名啊呢?”正当我大脑飞速运转,念头刚起时,忽地“啪嗒!”一声脆响,如惊雷炸耳,震得心尖猛地一缩——怀中木匣?它是否无恙?匣中之物,应都还在吧?可这也难说……大公子神灵之力开启此匣必不费吹灰,不过……听这声响,定是那顽皮的小白蛇又在耍弄我这方寸之物了!
我心内暗叹,此刻便是睁眼亦觉沉重万分,又怎地护住这木匣分毫?
“也不知匣内的璃鹿是否安好……”一念及此,琉璃郡主清澈如星光的眸子便浮现于眼前。那日弥留之际,她几乎要将那份滚烫的信任烙进我骨血里——分明是陌路之人,却肯将比性命更珍重的璃鹿托付于我!这份以命相托之重,胜过千钧……可如今……我竟负了这灼灼目光。
心内暗叹未歇,一缕歌声却如月下薄雾,不知从脑海深处悄然浮起,缠绕心间……
“泽渊,泽渊,奴家病来思念。翾玑,翾玑,玉颜憔悴万年,心泣,心泣,翘盼百里路断……”
“新愁旧恨,独自凄凉君不问。黛蛾长敛,任是轻风吹不展,欲见回肠,淡烟流水画屏幽……”
这是初遇琉璃郡主之际,她曾吟唱的歌谣。歌声极是飘忽凄清,稚音如霜如露,纯净得不沾半点烟火,却裹着一股沁骨的寒意与难解的哀愁。可偏偏是在那样的环境中,甫一入耳,她一声声的泽渊……更似一缕寒泉直灌心窍,激得我浑身寒毛倒竖,脊骨都渗出冷气来——那时只疑是幽冥深处飘来的鬼语阴吟唤郎声。可叹……至死她也未能见到心上之人,实令人痛惜。
“不知那位名为泽渊的人可曾去找过她……”一念及此,我轻吁一口长气,唇齿间吐不尽胸中郁气。倏地,一道灵光自脑中闪过,“等等……泽渊!我去……琉璃郡主口中的沫泽渊,莫非就是大公子?”心念电转,目光随之急欲探寻,奈何身僵形硬,终是徒劳。”
“可大公子与琉璃郡主之间,究竟有何渊源呢……”心念电转间,将二人反复对比,仍觉难以置信。“莫非…琉璃郡主竟似那鬼面三郎·鱼鮊鲐一般,只是一腔痴心执念?否则,大公子见璃鹿时,怎会那般淡漠,视若无睹……亦或者琉璃郡主口中的沫泽渊并非是大公子……”
正思绪翻飞之际,倏忽一声轻响撞入耳畔,惊碎了我满脑的浮光掠影。只听得大公子惊疑之声激荡于心尖之上。
“母尚大人,南飞气若游丝,至今未醒?我已耗损灵丹渡元续脉,与之疗愈……然”
闻大公子所言,方恍然大悟——原是我肉身已濒崩瓦解,受损极致,纵是百里川神·沫泽渊的灵丹,亦难以无力回天。他嗓音如旧,带着森然的冷酷,沉静似深埋的古泉,不起一丝涟漪,可那冰寒之下……隐约着几分极力按捺的焦虑,悄然浮漾开来。
“按理说,是也该苏醒了……”说话间,我脸颊处传来轻轻触感,全身皮肤立刻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虽为肉身,却早已与末伏残骸融为一体。莫说眼下这枚残骸,便是末伏骸首一同进入她躯壳,亦不足为惧……”这轻柔的音质,应是那只被大公子称为“母尚”的妖兽发出的。
“哦——原是如此!”我为这新得的线索暗自窃喜,“依他们之言,那末伏残骸应是我所见之獠牙,一枚早已与我血肉相融,一枚却又被他们契入我颅顶之中……那妖兽,怎会觉得我无事……它或许不知,这獠牙入体之痛楚,如潮般猛然撞开记忆之闸——那噬骨焚髓的钻心剧痛,分明是濒死又生的回魂之感!如今想来,寒意犹然刺透肌肤……”
正沉浸在沉思中,忽觉身子微微一颤,一个悦耳的声音倏然钻进耳中。
“母尚大人,她为何体寒如冰,颤抖不止……”大公子的声音沉郁紧绷,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艰难碾过,这一刻他就像个孩子般无助。
话音未落,一股混合着沉香阳刚的男性体温骤然将我裹挟。我近乎贪婪地呼吸着醇厚带着丝丝甜意的气息,他那怀抱宽阔而柔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暖意,几乎要将人融化。
久久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漫入耳畔,那吐纳间的气息如此熟悉,仿佛昨日的我,包含着多少的无奈压在心头。
“我儿莫要忧心,她定然无恙……如若不测,为娘残魂化烬,亦将护她周全……不过……”那妖兽顿了顿从喉间滚出低沉的沉吟声:“我儿向来对万千妖媚不屑一顾,连三公主都不曾入眼,如今竟为她破例……只因她与众不同乎?”质疑间妖兽的声音陡然转冷:“我儿莫要忘了——她仅是机缘巧合被选中的‘容器’,若局势有变,列宿小主定会弃子求存……而她……终将魂消魄散。”
我竖耳细听,“那妖兽之言,字字如楔,沉沉凿入心魂。它的话语在我空洞的躯体里激荡起连绵的回响——无人比我更懂在这躯壳内所发生过事情。那些离奇可怕的际遇、蚀骨噬心的经历,纵使轮回千世,也未必能堪破分毫……诚如妖兽所言,我,不过是众多之中的一具“容器”。那曾盘踞其中、渡我于生死间的诡谲之力,正无声地流散、退却,如今只余指尖微尘般虚无的触感,终将消尽。”
这种蚀骨的无助如潮水般漫上脊梁,每一寸战栗都沉溺于万古不化的岑寂中。或许唯有终点才是我最后的解脱吧——
“她对我有恩——!若无她,便无我!”
正追忆中,忽然,大公子的话劈空炸响,像一道惨白的电蟒撕裂天幕,惊雷碾着颅骨轰然碾过,霎时耳畔嗡鸣,天地倒悬。
“我对他有恩?此恩从何而来?”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一道灵光骤然劈开迷雾:“对哦,我曾救过他的小白蛇!这便是他口中的恩情!可他的……“若无她,便无我”……这话未免太过重了,重得令我无地自容。那时不过是随手之劳,哪值得他如此挂怀?可他这份情义,却沉甸甸地烫得心头发酸。
沉默良久后,那妖兽低低喟叹道:“若非为娘罪孽深重,我儿也不至于身受重创,几近丧命……由此看来,那小娘子确实于你有恩……只是……”它话语微顿,复又道,“为娘在啖食众灵骨之时,确从那些残念余波里,窥见了神隐斩·末伏的虚影……故此想唤她来……辨个究竟,看那末伏的神灵之气,是否依附于她身上……只有寻得末伏,方能寻得小主。”
还未听完这妖兽所言,惊涛骇浪般的怒火已在我胸腔炸开——仿佛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践踏,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裂!搞了半天,幕后操控一切的竟是这妖兽!……那我来此后一切的遭遇,是纯属的偶然,还是它们早已布下的一个局呢?继而又转念一想,我又如坠冰窟般瞬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呵呵,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偶然怎样?布局又怎样……”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脑中将过往的每一处疑点、每一次转折,都重新过了一遍筛子。
当初沧溟神侍·夔虞携大公子大婚之事,言奉沧溟帝之命诚邀我为座上客时,心中纳罕不已,却又深知自己的处境,沧溟帝既下旨意,必难以推拒也无从逃脱,只得如此懵然不明地随之前往赴会。
细想之下,我素日与大公子并无丝毫来往,形同陌路,与那沧溟帝更是缘悭一面,何至蒙受如此盛情相邀?如今想来,原是那妖兽暗中授意大公子而为之……虽其手段卑劣诡谲,然阴差阳错间,终令我与小白蛇再次重逢,情缘辗转,倒也不必咎于这因果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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