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昆仑之巅.百死莫赎.不受诏书.远走天涯(2/2)
她见自己处于此境地,只有跃下悬崖,否则一旦落入大师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她想到此处再不犹豫,纵身而起向悬崖外跃下。傅传书早有防备,眼见碧儿身形一动,便知她要寻短见,已是身子窜出,以手勾住她的后足,堪堪捞了回来,然后啪啪点了她的穴道,交于身后师弟押回玉虚宫。
侍他们一众走后,袁承天这才轻轻跃下大松树,长长吐了口气。适才他只所以不出手,因为觉得时机未到,若自己贸然出手只怕反而露了行藏,拿大师兄不住反受其害,又怎么回去向嘉庆皇帝交代,而且还会伤及赵碧儿,可说是得不偿失,所以自己还要暗中伺机而动,才可成功!
玉虚宫大殿,傅传书见师弟们退下,便轻轻掩上殿门,见灯光之下的赵碧儿依旧如花容颜,不觉心中又悲又苦,因为他实在见不得碧儿心心念念于袁承天,虽然他们在一起又不可能,可是他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因为他心中恨着这位袁师弟,因为他处处强于自己,处处将自己比了下去,他又怎能心甘!所以他见赵碧儿便心中有股无名的恼怒。赵碧儿见他目光不善,又自闭了眼不看他。
只是她两行清泪还是自禁流了下来。傅传书见了心中更气,说道:“怎么,碧儿你又思念袁师弟了?”赵碧儿气道:“想又怎地,关你何事?”傅传书道:“诚然是不关我事,只是可怜啊!人家心有所属!你又偏偏自作多情!他所念及的可是人家清心格格,却不是你!”赵碧儿道:“我从来不怪袁师弟,只要这一世我们相遇相识相知过也就是了,何在乎天长地久?那些什么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傅传书笑道:“好一个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是可惜的紧,碧儿你若不交出那封书信,只要你永远见不到袁师弟!——因为死人永远是什么也见不着了!”赵碧儿心头一震,睁开双睛直视傅传书:“你要杀我?”傅传书道:“凡是阻碍我前程的人一律要死!碧儿你要三思而后行,否则袁师弟可要伤心无地了!”
赵碧儿冷冷道:“死又何妨?世上之人,谁人无死?有人为忠义而死,可说死得其所;有人为功名富贵而死,藉藉无名,所以有人之重于太山,有人轻于鸿毛,两者不可相提并论也。书信并不在我身上,我已经焚烧殆尽!”傅传书听了并不相信,仔细打量赵碧儿,似乎完全不认识似的,桀桀笑道:“不对,碧儿你几时也学会说谎骗人来着?”赵碧儿一眼被他看穿心事,但是想着将他罪行公布于天下,为爹爹和白莲花讨回公道也只有不承认!
傅传书道:“我知道你心中对我不忿,可是现在这昆仑一派可是由我执掌,做事已由不得你!你若识趣的话交出书信万事全休,我并不加害于你,否则惹得我一时性起你不免有性命之虞,到那时可莫怪我忘了同门之谊。”赵碧儿仰面看了一下玉虚大殿之中面壁之上悬挂着本派历代祖师之图像,不觉想到我派从来都是侠义中人,践行大道,为天下苍生万民,谁诚想偏偏到了而今这一代掌门偏偏心术不正,倒行逆施着实违背了本派的初衷,以至多所杀伤人命,若爹爹那世有知该当痛悔有此忤逆之子!她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袁承天,心想:若当初爹爹传衣钵掌门信物于他也不至于昆仑派横生枝节,牵连甚广?也许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劫数,也许大劫之后必有大变,想信上天总会眷顾我昆仑一派,不会让其堕了威名!想到此处,她不禁又是双眼湿漉漉,只是欲哭无泪,抬首望殿外,只见苍茫间,似有人来,叩问这天地,何处是承平?
傅传书见她又落泪,不觉心中气苦,当下还以为她心中念着袁承天,不觉激愤之下拍断案角,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苦恼!千愁万绪难解人,只有向那无处觅结果!赵碧儿虽心系袁承天,可是现下见傅传书殊无善意,心想:我死不打紧,只是他的罪行无人揭发,以后他还会继续害人,岂不是为害众生?自己又该当生个法子将这书信所藏的地方告知别人!一时心中千头万绪困得人好难受!
傅传书见赵碧儿依旧不为自己的言辞所动,似乎是铁了心不交出书信,不由得大声道:“碧儿,你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你不要妄想有人来救你!”赵碧儿道:“那你索性杀了我吧!”傅传书见她决绝的样子,竟忍不下心来,眼前想起从前种种的事由,若不是当年师父带他上昆仑派,小师妹也不会移情别恋,虽然后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事,知道不可以和碧儿在一起,可是他也决然不愿意看到袁师弟他们在一起,所以今次他见碧儿落泪便以为是其想念袁师弟,不由得气有心出,心想: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这时殿外传来些许声响,虽是极轻微的,但是已为傅传书所知。他不再理会碧儿,已是拔剑出鞘跃入大殿,来到殿外只见有黑影向不远处的松树掠去,更不迟疑已是追了过去。
只是到了松树下不见人影,心中不觉纳罕,因为明明自己所见,怎么可能没有。他又循着这崖边走了几遭,不见有异样,心想:莫非是野猫作怪?夜间出来觅食?他回到玉虚殿,本拟再问碧儿,可是大殿油灯犹在,只是不见碧儿的踪迹,心下更惊。于是四下查察不见蛛丝马迹,由此可见碧儿是为人所掠走,只是这人却又是谁?看来不似山上的师兄弟,因为他们没有这胆识,那么想来是外人,只是这人来回无踪,可见武功已是上乘,否则决不能够得手。他又寻找许久依旧不得痕迹,只有暂时作罢,可是依旧心下不甘!
昆仑派后山有处思过崖,本派弟子犯了门规便罚其在思过崖山洞之中面壁思过,所以轻易少有人去。
洞中火光闪动,碧儿见是袁承天将自己掠来,不禁惊喜交加,只以为是梦中,不敢相信他会只身来到这昆仑派,只想伏他肩臂痛哭一场,只是自己目下穴道被制不得自由,可是依旧双眼泪流。
袁承天一得闲暇,便出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喃喃道:“碧儿你受委屈了……”赵碧儿一得自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伏在他的肩臂梨花带雨,犹如西子悲泣!她的哭让世上人心也碎了,是一种久别再见的思念,也许终其一生他们两个人也不可以在一起,也许是造化弄人,可是偏偏我们毫无办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远去,让这一生都伤痕累累,再多的柔情也抚不平昨日的伤口!
哭了好久,碧儿忽然收住了泪水,问他缘何来此?袁承天知无不言,便将他受嘉庆皇帝之命前来昆仑派拿大师兄傅传书去京都之事说了出来。碧儿很是吃了一惊,觉得此事决不可行,只怕大师兄到了京城只有死的份,再无生还可能,只因他竟敢开罪于恭慈太后而且忤逆要篡大位,虽然事不成功,然则已是死罪难免!
袁承天知道碧儿担心嘉庆皇帝龙颜震怒要杀傅传书,便对她说他和皇帝定下了城下之盟,自己将大师兄押赴京都,决不会加害于他,只是将他关押,好让他以后不能随意害人。这也是皇帝的良苦用心,是看在袁承天的情份,否则换作别人早已株连九族,刑以剐刑!碧儿听了觉得总是不可信,因为在她的认知之中如果皇帝一味仁慈也根本坐不了天下,所以难免有些不信。
袁承天为消她心中疑虑便拿出了皇帝的诏书,上面可是皇帝御笔亲书更有玉玺再无可疑。碧儿到了此时也只有长长叹息,心想:谁教大师兄心术不正,以至有今日之祸事,也可说是咎由自取,须怨不得旁人!
长夜难消,洞中有柴火必必剥剥地燃烧,余光映着袁承天坚毅刚强的脸,似乎昭示着心中理想,虽未践行袁督师收复河山的遗志,然而只要天下承平不争这天下也罢!只要皇帝泽被天下己愿已了,再无憾事!
次日昆仑派玉虚宫在日头照耀下金光万道,玉指峰上又是青翠可滴。傅传书走出大殿,这时只见殿外的广场之上已是众多门人弟子,正自持剑习练本派的剑术。傅传书则心不在焉,因为他心中依旧惦记着昨日之事,因为碧儿被人救走于自己已是莫大的威胁,因为她身上藏有自己写给摄政王的密信,一旦公布自己非但声名不保,更兼于这掌门之位也是无缘,不免成了武林公敌,须知弑杀掌门便是罪大恶极,不能容于世上!可是掠走碧儿的又是谁呢?他一时陷于迷惘,因为在世上有此能为的人并不多,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昆仑山的人只怕世上也不多?忽然他想到了袁承天——袁师弟——莫非他已来到了昆仑派,在世间也只有他有此能为,别的人再无此能为,因为上山之路极为险恶,更有一处只容一人可以侧身而上,最为险要,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只能另行他处,否则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只怕也不能轻易上山!当然此中更有一条迷道可以直通这玉指峰的玉虚宫。他想到此处,不觉心中一动,便离开此处,只身来到那秘密洞穴,果然发现山石有移动的痕迹,更可脚步可见,心中便明白这定是小师弟袁承天来到了这玉虚宫。
他再回玉指峰中腰转角处一处大平台,只见平台边缘是十几株松树环绕,往下看已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人若跌下去不免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端的险恶无比!他撤身回转,忽然有风传来,而且迅而疾疾。他仔细看时却是袁师弟袁承天,身后还有赵碧儿,只见她看袁承天别有深情。他的心不免又是阵痛,仿佛有只无形的大铁椎在他内心狠狠击打,让他痛苦而不能自拔。他不明白为什么碧儿偏偏钟情于袁师弟,而对自己弃于敝履,以为俗不可耐!这让他更加脱离愤怒,因为他从来都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所以今日决不肯善罢干休!
袁承天见大师兄看自己的眼神之中非但透着愤怒亦且有杀机,心想:自己还要劝他回头是岸,因为他虽有过错千万万,可是他总然是掌门大师兄,只要他知过就改,也就是了,只是这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傅传书呵呵冷笑道:“袁师弟你今次来昆仑派,大抵是为了拿我向皇帝请功领赏吧?”袁承天说道:“不错,皇帝也是为你好,好让你思过反悔,以后不再害人!”
傅传书道:“只怕皇帝虽无杀人之心,然则恭慈太后终究不会放过我!所以袁师弟此次只怕你要无功而返了!”袁承天并不让皇帝诏书拿出给他看,因为怕他更加恼恨,恐怕还要以为是自己撺掇皇帝,所以并不取诏书。傅传书又看了看那玉虚宫,笑道:“袁师弟你要拿我原也不难,只要你胜得了我,我便随你去京,生死由命;如若你败了你便要认赌服输,自裁于这玉指峰!”袁承天见大师兄说话绝决,心想:原来他一直想要我死,以为以至以来都是我在阻挠他的宏图大业,只有我死了他才心满意足!这时赵碧儿转身而来,质问大师兄傅传书为何到了穷途陌路尤不知悔改!非要将自己置身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傅传书道自古成大事者都是不择手段,岂止是他心狠手辣,别人亦是心术不正,便是皇帝也概莫能外,不一样是杀人无算,如果一味仁慈只怕也不能得由天下!他这番话看是多少有些愤世疾俗,可是也不无道理,让人无可辨驳,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无从说起。
日头眼见转正,便是众师兄弟用饭之时,傅传书也不愿再生枝节,便取剑在手,向袁承天刺去。袁承天之所以选择在这僻静之所,本派弟子绝少来到之险恶之处,便是不欲将此事张扬,那样大师兄岂不是颜面尽失,只是傅传书人家未必领这情,反而起了杀机。赵碧儿此时也不能左右,只有看他们两个人厮杀,至于她心中担心谁一点,一时又茫茫然有所失,因为在她内心之中她实不愿同门相残,最好是握手言和,奈何已然根本做不到了,所以她只有无助地看两个人争斗,于同门之谊荡然无存!
袁承天虽有轩辕神剑,然而总是点到为止,并不有意冒犯大师兄。傅传书见袁承天这样,不禁地大怒道:“谁教你假惺惺做好人!”忽地长剑中宫直进,剑势凌厉,似要杀人于当地。袁承天再不能容让,否则非洞穿小腹不可,命丧当场。他再不迟疑,轩辕神剑转动间已是两剑相交,只听喀地一声傅传书手中长剑断为两截。他见自己不敌小师弟,于是倒转断剑便向自己的脖颈抹去,似要自行短见。袁承天见事起突然,不及细想已是伸手去夺他手上的短剑!
此时赵碧儿见情形不对,便喊道:“不可!”可是袁承天手已递出,再无收回之能。傅传书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因为这本就是他冒险一试,因为他笃定袁师弟为出手阻止于他——因为他知道这位小师弟从来悲天悯人,怜我世人,总是对万物伤感,却不念及自己身世可怜!果不出所料,他见袁承天手来,便于间不容发之际倒转断剑刺向这位小师弟的哽嗓咽喉
。因为两人距离过近,他已回旋余地。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碧儿竟扯断一根藤条向傅传书的短剑击去,只听当地一声断剑落地。傅传书本拟成功不想赵碧儿竟出手坏了自己的好事。
袁承天左手长剑一挥已划破了傅传书的衣衫,而且伤及肌肤。傅传书不由一怔。袁承天更不迟疑,已是出手制其穴道,让他再不能行动。这一下忽起出手出乎意料,傅传书反应过来已是迟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制,内心说不出的沮丧和不甘,只是目下再无能力抗争!
袁承天于碧儿告别!赵碧儿一脸的依依不舍,心想:不知以后何年何月再可见上这袁师弟!袁承天只有好言安慰于她说若是有缘,还有相见之时!赵碧儿只有洒泪而别!
京都依旧在晨曦中昭示他的不平凡。嘉庆皇帝在乾清宫见到袁承天身后的傅传书,会心一笑,令御前侍卫将其押于刑部大牢,让四大顾命大臣勘问定罪。原来自傅传书逸走京都,嘉庆皇帝便重新召回四大顾命大臣重新辅政!
嘉庆皇帝将此间事务处理得当,便携手袁承天来到御花园,言及要他共同佐助于他。袁承天已然无心于事业,心中只是想只要天下生民安居乐业,至于什么反清复明事业亦然不重要了,虽然心中亦觉愧对袁督师,然而他却不后悔,心想从今而后自己泛舟出海,觅一小岛与世隔绝,再不理会世间俗务!
嘉庆皇帝见他去意已绝,亦不相留,这时忽听别院有孩童读书之声,仔细听去却是: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点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袁承天听这些孩童所读乃是《大学中庸》中的一个章节,是为教化万民,君主之德性广布于天下!心想:皇帝也是用心良苦!
他步出禁宫,不由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行于山林间,不觉长声吟道:“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俟后泛舟出海,于茫茫大海之中觅一小岛,只见山石罗列,有潭如日月,遂起名日月岛,不问世间俗务!自此中土再无袁门,再无袁承天!只有赵相承的那首诗悬于清心的寝室,却道是: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世间谁不苦,此生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这是袁承天当初写得留给清心,而今清心只有面对这首诗伤心不绝,时时于梦中见到袁大哥,心想也许来生还可以在一起!
世间缘起缘灭,谁可操控,也许只因他是天煞孤星,所以命途坎?!正所谓“问世间情是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世上再无一人可以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