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3章 丁洪涛慌不择路,罗明义给出答案(1/2)
市委书记于伟正,在县医院那间略显拥挤的会议室里,主持召开了研究田嘉明同志后事处置的会议。会议临近结束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中午一点,
会议一结束,我刚走出门口,市委常委、秘书长郭志远便不动声色地靠近我,他脚步轻缓,带着一种秘书长特有的周到与分寸感:“朝阳,看这时间,得想办法给大家弄点吃的,垫垫肚子,下午还有不少事要忙。”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陆续走出的、面带倦容的各级干部,最后落在我脸上,眼神里是询问,也是交代。
他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我。正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县人民医院院长朱培良。
朱培良正在旁边走廊下和医院的几个干部交代着什么,既不过分靠近领导群体显得巴结,也不远离以便随时响应,就那么恰到好处地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我想起,早些时候朱培良似乎向我提过一句,说医院已经根据可能的情况,在附近的几家饭店做了预备,定了些餐食。
当时心思全在安抚家属上,没太在意,现在想来,这个朱培良,倒是真有几分超前意识,能想到领导前面,把事情提前做了安排。这在基层,尤其难得,不是光有眼色就够的,还得有担当,敢在情况未明时先投入资源。
我的目光立刻投向朱培良,他恰好也正看着我,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眼神里是一种“已安排妥当,请领导放心”的沉稳。
我不放心,还是走过去,询问之后,就让朱培良汇报。
我介绍说道:“朱院长,这是咱们市委郭秘书长!”
郭秘书长只是朝着朱培良点了点头,没有过分的热忱,毕竟,两者差的确实有些大,还不足以让秘书长有所表示。
朱培良说道:“秘书长,饭的事我们县长都交代了。”
我原本以为他会趁此机会主动向秘书长或者市领导汇报午餐准备情况,这也是人之常情,多少是个露脸的机会,但他把汇报的主动权留给了我。
我心里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在下级面前维护我的主导权,这份知情识趣的沉稳,让我在焦头烂额之际,感到一丝难得的熨帖。
我迅速定了定神,将朱培良传递过来的那份踏实感内化为自己的底气,转向郭志远秘书长:“秘书长,您提醒得对。午饭已经安排了。只是今天这个情况特殊,准备得比较仓促,只能请大家多包涵,简单对付一口。”
这时,常务副市长臧登峰正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听到我的话,他拿烟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我,脸上是疲惫和沉重交织的表情,眼袋浮肿:“朝阳啊,这个时候了,不讲究这个?有口热乎的吃就行,填饱肚子是关键。”
接着他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现在要紧的是两件事:一是确保来悼念的群众秩序,不能出任何岔子;二是安排好田嘉明同志家属的饮食休息,他们悲痛过度,身体容易垮掉,你们县里要负起责任,务必保障好。”
如今臧登峰已经是常务副市长,可以代行市长之责,其他领导不好说的话,常务副市长自然说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我注意到,在我回应臧秘书长的时候,朱培良的目光再次与我交汇,依然是那种沉稳肯定的眼神。我心里当时确实打了个突:家属的饭好说,医院食堂或者附近小灶都能解决,可这源源不断前来悼念的群众,人数不少,情绪激动,怎么保障?但朱培良那眼神,分明告诉我他已经有所准备。
朱培良凑过来低声道,有钙奶饼干,有热水。
我立即向臧登峰副市长保证道:“臧市长,请您和市委放心,准备了热水和钙奶饼干,我们县里一定全力以赴,确保群众和家属都能有口热饭吃,维护好现场的秩序。”
市委书记于伟正还在会议室,众人自然只有慢慢等,借着午后的太阳驱散一些寒意,也顺便等等看群众悼念的情况。
初冬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光影分明。
这时,朱培良才适时地走到我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低声说:“李县长,饭菜都准备好了,是不是请领导们移步到我们食堂简单用点?地方简陋,但能坐下吃饭。”他措辞谦逊,姿态放得很低。
正说着,于伟正书记和林华西书记出来了,于伟正书记拉开衣袖看了眼手表,说道:“可以吃饭了!”
臧登峰副市长主动上前一步,搭话道:“书记,都准备好了!”
朱培良赶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于伟正点了点头,说道:“是医院的同志是吧?”
我介绍道:“县医院的院长,朱培良同志。”
于伟正主动伸出手,与朱培良握了握手道:“辛苦了,也影响了你们的工作秩序,不过,明天就好了!”
朱培良道:“于书记,能给英雄出一份力,这是我们的荣幸。”
“食堂在哪,带路吧。”
朱培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家也就跟随着朱培良的脚步,开始往前走。
我顺着朱培良他指的方向看去,食堂门口,已经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院工作人员在安静地张罗安排,他们动作麻利,表情肃穆,尽量避免发出大的声响。
县医院的食堂我去过,知道条件,到了之后,臧登峰副市长感慨:“确实简陋。”只见几十张旧木桌油漆很不均匀,露出了木头本色,桌面上是长年累月积累的、擦洗不掉的油渍痕迹。
凳子都是长条木板凳,约莫十五到二十公分宽,心。
午饭很简单,符合东原地区这时候的习惯,尤其是办丧事的时候,一人一碗大锅杂烩菜。这杂烩菜,是近几年县里流行起来的吃法,有点像农村办完红白喜事后的“折箩”,但又不完全一样。是把几种大锅菜,比如白菜、粉条、豆腐、少许肉片等,汇在一起加热,有的地方还会点些酱油、香油,味道浓郁,实惠管饱。
市委书记于伟正心情依然沉重,他端着碗,吃得不多,动作缓慢,。他一边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菜,一边抬起眼,目光越过碗沿看向我,声音低沉:“朝阳,来悼念的群众这么多,县里是怎么安排的?特别是中午这段时间,大家大老远跑来,别饿着肚子。”他的关切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对百姓疾苦的本能体恤。
我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那口杂烩菜温热实在。我端正了一下坐姿,汇报说:“于书记,我们县医院准备了一些钙奶饼干、烧开的热水,也备了些方便面,有需要的群众可以自取。不过,咱们东原的百姓实在,懂情理,他们是真心来送嘉明同志一程的,很多人看完就走了,很少动我们准备的东西。都说不能给政府添麻烦。”
于伟正书记听了,缓缓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在场默然进食的每一个人,感慨道:“这就是我们的群众啊,朴实、厚道。我们当干部的,更要时刻把他们的冷暖放在心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和期待。”
这顿简单的午饭,吃了大概二十分钟。结束时,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前来悼念的群众高峰似乎过去了,人流不像上午那样密集,但依然络绎不绝。整个悼念过程,像一股沉痛却有序的流水,缓缓流淌,虽然悲声时有耳闻,但整体井然有序。群众在灵堂门口静默致哀后,便默默离开,这让我们都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把这最紧张、最易出状况的一段时间应对过去了。
餐厅门口,于伟正书记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浓了,和王瑞凤交代了几句,然后向市委副书记周宁海和常务副市长臧登峰招了招手。
两人凑了过去。
于伟正低声交代,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位核心领导都能隐约听到:“我看,党政班子没必要全都耗在这里了。东原县这边的组织应对还是有条理的,体现了战斗力。我的意见,县里的领导,特别是朝阳同志,你们要坚守岗位,把后续的秩序维护好,把家属安抚好,这是对你们实战能力的考验。明天嘉明同志火化,由宁海和登峰同志代表市委、市政府陪同家属去火葬场,做好最后的送别工作。我和瑞凤同志要赶到省里,向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专题汇报,必须尽快把局面稳定下来,消除影响,给上下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市委书记和市长要亲自去省里为一个因公殉职的正科级干部汇报情况,这在我记忆中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于书记,您的安排考虑得很周全,我们坚决执行。”周宁海副书记当即表态,语气干脆利落。臧登峰副市长和旁边的郑红旗、白鸽等几位市领导也纷纷点头,脸上是凝重的表情。
于伟正书记用随身带的一块灰色手绢擦了擦嘴角,动作细致,然后对周宁海说:“宁海,市委常委会议的事,不能再拖了。很多问题,特别是干部思想状态、下一步工作导向,需要在全面铺开前研究透,统一认识。”
周宁海立刻领会,点头道:“是的,于书记。会议我已经让大家准备了,您看安排在什么时候合适?另外,”他略微停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省里刚下来一个文件,要紧接着举办两个理论学习班,一个是县处级干部进修班,一个是厅局级干部理论研讨班,都要求全脱产,时间不短,县处级的要三个月,厅局级好还,半个月。而且名额还不少,特别强调各地的主要负责同志要带头参加,说是要深刻领会14大精神,解放思想,轻装上阵。”
于伟正书记刚从京回来,他若有所思:“这次大会确立了很多新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改革开放要迈开更大步子。可我们有些干部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跟不上趟啊!这样的培训班很有必要,时间再紧,工作再忙,也要克服困难参加。学习是为了更好地工作,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们先拟个初步名单,不要过分强调眼前工作离不开谁,要从干部长远发展和整体素质提升的角度考虑,要有战略眼光。”
两位领导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走向医院临时设置的灵堂。灵堂前此刻已经安静了许多,白色的花圈和挽联在冬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由于公安局局长李尚武指挥得当,利用刚才市领导开会和吃饭的时间,有序疏导了大部分前来悼念的群众。按照本地习俗,悼念活动主要集中在上午,下午人自然会少很多,这也为领导们的下一步行动留出了空间。
于伟正书记又将大家召集,交代几句之后,几辆黑色的小车依次驶离了县医院,卷起淡淡的尘土。
县委书记丁洪涛和我一起,将市领导一一送走。看着市领导的车远去,消失在街道拐角,丁洪涛转过身,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他看着我,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语气却带着试探:“朝阳,我刚才和李市长忙这边,连饭都没顾上吃,刚才于书记他们,除了后事安排,还说了些什么?”
我揣摩着他的意图,他关心的显然不是明面上的后事安排。我含糊地应道:“丁书记,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问了问县里的基本情况,安抚了几句,强调了稳定和善后。”
丁洪涛看了看身后还有几位县里的干部没走远,正在低声交谈或安排工作,便对我使了个眼色,摆摆手说:“朝阳,这会儿稍微清静点,咱俩随便走走,说说话。”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亲昵,但这亲昵背后,明显还藏着沉重的心事。
我会意,知道他有话要单独谈,便跟着他离开了人群,走到了医院侧门旁边。
这里挨着医院的锅炉房,空气中有煤烟味,没什么人往来,只有几棵落光了叶子的槐树。
丁洪涛掏出烟,递给我一支。我摆手谢绝。他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清冷的空气中缭绕、扩散。
他开口,语气带着些感慨,又像是铺垫:“朝阳啊,你比我早来了一段时间,你情况熟。咱哥俩搭班子这段时间,我丁洪涛这个县委书记,对你这个县长的工作,支持力度怎么样?你摸着良心说。”
他这话问得直接。平心而论,丁洪涛到东原县担任县委书记以来,在班子分工和重大决策上,对我这个县长主持政府工作,确实给予了相当大的支持。我提出要推进的几项重点工作,在县委层面他都顺利通过了,没有设置障碍。
特别是在人事方面,按说县委书记掌握着关键的人事权,但他对县政府序列内推荐的干部人选,基本上都尊重了政府的意见,没有过多干预。这一点,在当时的官场环境下,实属难得。
我点头,语气诚恳地说:“洪涛书记,您对我的支持,我心里有数,也很感激。咱们班子团结,工作才能顺利开展。”我这话是实情,但也带着官场上惯有的客套。
丁洪涛摆了摆手,打断我,烟雾随着他的动作飘散:“朝阳,光心里有数、感激还不够啊。”他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姿态,又难掩焦虑,“老哥我……最近可能遇到点麻烦。不瞒你说,可能是在市交通局那时候留下的一些……唉,现在这形势,你也知道,哪个县处级干部经得起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照?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按党章党纪,那标准太高了,真正做到一尘不染的有几个?不是没有,张庆合算一个。我看就这一个。”
我心里一紧,知道他开始切入正题了,但表面还是故作不解,眉头微蹙:“洪涛书记,您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我需要他先亮出底牌。
丁洪涛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他凑近一步,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朝阳,咱哥俩都是爽快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就直说了吧,你能不能……动用一下你的关系,当然,主要是你爱人晓阳同志那边,在省里的关系,帮忙给于伟正书记递个话,打个招呼?就说我丁洪涛知道错了,愿意积极配合组织,把问题说清楚,希望组织上能看在以往工作的份上,给个机会,批评教育为主,处理上……能抬抬手就抬抬手。毕竟大家都在一个班子里共事,以后还要见面。”
我心里听后一惊,知道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会坐以待毙,但这事绝不能掺和。且不说于伟正书记的党性原则极强,最反感这种说情风,单就我自身而言,也绝不能利用晓阳的家庭背景去干预组织审查,这是大忌。
我立刻面露难色,语气坚决但措辞委婉:“洪涛书记,您这可真是找错人了。我李朝阳就是个县长,纪委书记是林华西同志,您这事……我真说不上话。组织程序摆在那里。再说,我爱人那边,她也从不干涉我的工作,这是原则。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
丁洪涛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和不信,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阳,你就别推脱了。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这事关老哥的前程……换句话说,我这个书记出了问题,你这个县长就能好过?我看啊,不见得。晓阳同志家在省城根基深啊,只要她家老爷子或者哪个关系,给于书记打个电话,这事可能就有转机。你放心,只要度过这一关,老哥一辈子记得你的情分。”
我态度坚决地摇头,目光坦然地迎着他:“洪涛书记,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李朝阳绝无二话,一定尽力。但您说的这个,属于组织纪律范畴,我真的无能为力,也不符合原则。您如果确实存在问题,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这才是正路。”
丁洪涛见我不接招,语气也淡了,脸上那点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疏离:“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肯帮这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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