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九月西行(上)(2/2)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树影拉得老长。九月跟着散步的人群走到音乐喷泉广场,刚找了个位置站定,水柱就随着《茉莉花》的旋律喷了出来。彩色的灯光照在水珠上,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有情侣手牵着手在水幕前拍照,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手机录像,小孩挣脱家长的手,跑到喷泉边缘踩水,笑声混着音乐飘向夜空。
七点半,她离开人民公园,沿着二七路慢慢逛。路边的服装店挂着新款秋装,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卡其色风衣,脖子上系着格子围巾,看起来干练又温暖。九月摸了摸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想起支教要穿的衣服,走进一家劳保用品店,买了双耐磨的帆布鞋,老板笑着说“这鞋结实,能穿一整年”。
街角的炒凉粉摊前围着人。老板挥着铁铲翻炒,凉粉在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芝麻酱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九月买了份炒凉粉,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吃,辣椒面的辣味混着芝麻酱的醇厚,让人觉得踏实。旁边卖冰糖葫芦的大爷正往山楂上裹糖稀,糖浆在路灯下闪着琥珀色的光,九月想起大二时买的那串,酸得她直跺脚,却还是啃得干干净净。
时间一点点往凌晨三点四十靠近。九月拖着行李箱往河市站走,夜风吹得梧桐叶沙沙响,路边的烧烤摊还冒着烟,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举着啤酒瓶碰杯,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看霓虹灯牌次第熄灭,“永和豆浆”的灯箱最后暗下去,只剩下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
候车厅里人还不少。穿迷彩服的大叔趴在行李上睡觉,鼾声此起彼伏;年轻情侣依偎在一起,女孩的头靠在男孩肩上;穿校服的学生捧着习题册,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九月找了个角落坐下,从背包里掏出《英语教学法》,借着头顶的灯光看。讲“任务型教学法”的章节被她用荧光笔标了重点,旁边写着“可以设计小组竞赛游戏”,想起支教学校的孩子们,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书页上的英文单词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九月把头靠在行李箱上,闻着布料上残留的南市阳光的味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梦见自己站在支教学校的讲台上,孩子们举着沾着泥巴的小手,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Good,teacher”,窗外的格桑花开得正艳。
“河市到青市的列车开始检票了……”广播里的声音把九月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二十。跟着人流往站台走,夜风从敞开的车门灌进来,带着铁轨特有的铁锈味。找到座位坐下时,对面已经坐了两个人——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穿着蓝格子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留寸头的男生穿黑色T恤,怀里抱着个磨损的帆布包。
“也是去青市?”蓝格子衬衫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去上学。”九月点点头,把背包放在腿上。
寸头男生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李阳,他叫张宇,你呢?”
“九月。”
“九月?这名字好听,像首诗。”张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站台的灯光。
火车启动时,窗外的河市渐渐隐没在夜色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专业聊到旅行,从家乡聊到未来。李阳是河市人,刚从职校毕业,想去青市找份汽修工作,“听说那边旅游旺季缺人手,工资还不错”;张宇是甘市人,在长安读大专,这次要去青市转车去格市,“我表哥在那开了家汽修店,叫我过去帮忙,管吃管住”。
九月说起自己的英语师范专业,下学期要去青市周边的山村支教。“支教啊,”李阳眼睛亮了,“我小时候就希望有个年轻老师教我们英语,那时候的老师总用戒尺敲黑板。”张宇也点头:“我表妹就在甘市的山里上学,说英语老师是志愿者,教得可好了。”他们的话像温水,慢慢熨平了她心里的紧张。
聊到半夜,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火车撞击铁轨的“哐当”声,像支单调的催眠曲。李阳从帆布包里掏出副扑克牌,牌角都磨圆了,“玩斗地主?熬夜太无聊了”。张宇出牌慢吞吞的,总在“对K”和“顺子”之间犹豫,李阳急得直拍大腿,“你出啊!再不出要天亮了!”九月夹在中间当裁判,笑的肚子都疼,眼泪溅在牌面上,晕开一点小小的水渍。
输了的人要表演节目。李阳唱《同桌的你》,跑调跑到天边,却把“谁把你的长发盘起”唱得格外认真;张宇讲冷笑话,“为什么数学书总是很忧郁?因为它有太多的问题”,冷得九月打了个哆嗦;轮到九月时,她想了想,用英语背了段《小王子》:“Itisthetiyouhavewastedforyourrosethatakesyourrosesoiportant.”两个男生听得一脸认真,张宇推了推眼镜,“早知道你英语这么好,该让你教我们几句,以后说不定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