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救赎之日(2/2)
回忆伴随着悲伤涌上心头,模糊的色彩蒙蔽了太阳的眼眶。
天之主第一次登陆“深渊”时,那里还不似现在这般。
彼时的“深渊”与其他大陆相比,虽然生存环境恶劣,却不见多少“恶魔”途径的污染,更多是成年累月血肉堆积留下的恶臭腥味。
除此之外,这里与其他地方,也没有多大差别。
甚至过分的讲,所谓“深渊”也不过是脏乱了一些。
那是个混乱的时代,精灵、巨人、血族,当初号称最文明的几大类人种族的领地上,血腥暴力每一天都在上演,远不是现在和之前的人类能够想象的。
“深渊”之所以成为“深渊”,还要从天之主拜会“恶魔君主”之后说起。
“……收到来信,我设法说服了手下的天使之王,还有……你。”
在天之主的声音中,周明瑞听到了一种祂从前所未听到的东西。
自责。
“我认为,法布提的态度已经通过信件表达的很清楚。
那些词语绝不是吞噬几个旧夜人类灵魂就能掌握的,‘恶魔君主’很可能和血族的始祖莉莉丝一样,都是通过一些未知手段挺过了大灾变,有历经疯狂消解的过程,最终才恢复理智的旧人类。
这样的例子在当时不算少见。”
太阳掰着手指,头埋在发丝制造的阴影里。
“莉莉丝、苏尼亚索列姆、法布提,奥尔米尔也勉强算是。
还有许多不够真神位格,但达到了神话生物层次,生命长度被拉宽到千年为单位的个体。
祂们中不乏旧夜时代最后的亲历者,剩下的则是那批难民的子嗣。
至于安格尔威德、弗雷格拉之流,这些更多是幸运的畜生,依靠繁衍本能实现了粗糙的自我净化。
总之,在当时的我看来,法布提既然敢邀请我,一定是认识到了我们的本质,也认清了双方实力的差距。
祂或许在旧夜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可这也意味着,祂绝不像奥尔米尔,祂是经历过旧夜完整的文化教育的。
祂绝对明白,什么叫做审时度势,什么叫做合理利用手上的筹码和优势。
更不用说,祂是‘恶魔’,在玩弄人心方面,祂才是宗师他泰斗。”
“所以你心甘情愿被祂利用,从一开始就给了祂豁免权,默许祂逃脱审判和死亡?”
天之主迟钝地点了点头,面露羞愧。
“没错,我从未想过要杀死祂。”
“那苏尼亚索列姆呢?”
周明瑞忽然来了情绪。
或许这也是“诡秘之神”一直深埋心中,却从没有机会开口问出的。
作为同根同源的真正同胞,窃取了其胞弟身体的贼,一个谎话连篇的背叛者,周明瑞从来没能真正放下对精灵王的愧疚。
“那不一样。”
天之主抬起眼皮,正色少许。
“我对苏尼亚同样宽容,我从未想过站在胜利者的位置,高高在上的对祂发号施令,肆意摆弄祂的命运和祂……不,你们的同族。
是祂自己选择了死亡,为了自己,也为了族群的骄傲。”
盯着天之主看了一会儿,周明瑞微微颔首。
见好友没有继续咄咄逼人的态势,天之主继续了回忆。
“后来,我登上了恶魔之国的本岛,和我们预料的都不一样,法布提没有把自己的都城设立在祂曾经的故乡——澳大利亚。
不是悉尼,不是阿德莱德,更不是布里斯班和墨尔本。
祂选择了所罗门群岛。”
目视着周明瑞渐渐控制不住的惊讶,天之主忽然微笑,语气轻快了几分。
“在我们的时代,祂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于法律的态度虽然淡漠,却也保持了最基本的畏惧心理。
和你我不同的是,祂没有过正式的工作,总是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靠打零工和申请救济金过日。
这也注定了祂的性格跳脱。
在莉莉丝经营族群,阿曼尼西斯卧薪尝胆,你因为负罪感而消沉的时候,祂最先想到的竟然是祂终于抽中了头彩。
祂的爱好,平淡生活中为数不多能给予祂快感和乐趣的东西——神秘学,竟有一天降临了现实。
祂把自己重获理智,真正掌控‘恶魔’力量的那一天称作:神眷之日。
而造成这一切的灾难,祂认为则是足以媲美上帝创造世界的伟大时刻。
祂把自己的都城放在了和传奇之王、上帝神选所罗门同名的岛屿。
祂自称是神的代行,时代的主角。
祂口出狂言,说:祂乃是那君王的刀兵,是要统领万军之军。”
听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不知多少年前发出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壮志,嘴角颤动着,周明瑞口腔里干巴巴地,不由发出一声苦笑。
看着老友复杂的神情,天之主默契地没有用‘观众’的权柄去解读。
可饶是如此,祂也品出了几分味道。
是悲哀,是会想到过去的无奈,还是意识到再也回不去,对往日无忧无虑的天真时光的留恋和悼念。
或许都有。
当初法布提对自己讲述心路历程,也露出过类似的表情。
经历岁月和现实的残酷打磨,作威作福、称王称霸一千多年的“恶魔君主”也终于意识到:
祂曾甘之如饴的灾难,从不如祂想象的一般美好。
种种,种种,不过祂的一厢情愿罢了。
……
“然后呢?”
花了几秒钟调整情绪,周明瑞拾起搭在船边的船桨,将这根烂木举起的过程中,腐烂的朽木本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骨骼的苍白取缔了嶙峋的棕色粗糙,完美的曲线从修长本体的顶端生长,蜿蜒缠绕着形成犄角般的样式。
手持权杖的无形无相之主号令冰海退去,呵斥意图冒犯的污秽,使那通往地狱的大门洞开。
祂俯瞰深不见底的黑暗,不见方才优柔。
“没有然后了。”
天之主掸掸尘土起身,脑后日轮浮现。
“在所罗门岛,我们放歌纵酒,我们忘乎所以,祂与我讲祂的风光和得意,也把我当作陌生的神父衷心忏悔。
祂不过是一个误入了残酷时代,又不幸饱受侵蚀痛苦的孩子。
祂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正意味着什么,也曾试图补救。
即使在最大的痛苦降临,也依然恪守着诺言……
这一切,早该结束的。”
斗转星移,落日熔金。
在渐渐浑厚滚烫的赤红之云下,不着黑甲的煞星挥起熊熊火剑。
无可比拟的温度释放了绝对的威势,无数从黑暗中扑出的怪物,飞蛾似的,尚不见真正的剑锋,就已消融在恒星怒火的余波之中。
就连早早逃亡于此的“神孽”和同样受难多年,现已无法自控的“被缚之神”临死前的绝地反击,也没能掀起可观的波浪。
所有针对绝对权威的挑衅都消弭在了无声无息之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刚刚还多愁善感的男人,只是面对传出若有若无哀嚎的洞穴,聆听着其中的懊悔与绝望,完美坚毅的面庞如同石塑,不见一丝动容。
祂闭上了双眼。
“我的朋友,我来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