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煌煌天威（2/2）

太多了！多到不可思议！多到超出了她的认知！

满眼皆是玄金之色！

那不是点缀，不是象征。成千上万面绣着狰狞“双日”图腾的玄底金边大旗，在江风中连成一片，猎猎抖动，翻涌不休。

不仅仅是旗帜，还有整片“天幕”本身在咆哮！在如此庞大船阵的基数映衬下，原本耀眼的金色失去了所有的鲜亮与温度，沉淀为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熔融后又凝固的金属巨幕，带着沉重的质感，死死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终于知道了，方才那低沉的、无处不在的嗡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是了！就是这一切声音的总和：巨鼓的轰鸣是这巨兽的心跳，万千长橹拍水是它划动的肢节，帆索的尖啸是它摩擦的鳞甲，而上万敌军蓄势待发的低吼，则是它渴望吞噬与毁灭的意志！

这些声音并非杂乱无章，它们以一种独特的韵律交织、共鸣，最终汇成这笼罩四野、碾轧灵魂的洪荒低吼。

它不刺耳，却无孔不入，仿佛能渗透进你的骨骼，冻结你的血液，让你从灵魂深处生出最原始的恐惧。

清晨的阳光努力想要穿透这人为的屏障，却被无数高耸的桅杆、巨大的帆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化作一道道微弱的光束，无力地斜插在船舷与波浪之间。

巨大的阴影连成一片，笼罩了江北的大片江面，使得那片区域提前陷入了诡异的黄昏，江水在那阴影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墨色。

风，似乎都绕道而行。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牛皮战鼓声、金属摩擦声，以及成千上万人汇聚而成的、低沉的嗡鸣，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的心头。

萧妙芷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住了胸口，只觉那里堵得发慌。

她不是没有见过大军演武，不是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却从未想过，人类的武备竟能达到如此……如此近乎天威的规模。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天倾！是倾尽一国之力，将整片北方的山河重量，都蛮横地压向了这小小的采石矶之上！

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庞然巨物面前，个人的勇武、智谋，甚至生命，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她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像是溺水之人寻找浮木般，看向身旁唯一的依靠。

陈庆之依旧站得笔直，江风猛烈，吹得他袍袖猎猎作响。

但他面色异常平静，这一点让萧妙芷心弦微颤，也让她莫名安心了些许。

良久，陈庆之幽幽一叹：

“昔年苻秦恃强南下，百万大军投鞭断流，气焰何等嚣张？史书工笔，皆言其势不可挡。然而……”

他微微停顿，侧过头，看向萧妙芷，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那所谓的‘投鞭断流’，不过是夸大其词，蛊惑人心罢了。真正的江流，何曾因几根马鞭而断绝？终是被我等江左北府锐卒，于淝水之畔，一战尽没，杀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自刘宋以降，我江左文华鼎盛，冠绝天下，而武力，何曾真正堕了下风？”

他语气骄傲，但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江北那几乎吞噬天地的船阵时，那抹锐利稍稍收敛：

“可今日夏主这般手笔，我陈庆之自诩半生戎马，见识过不少阵仗，但如此景象……我，见所未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