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龙榻定夺(2/2)
他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指尖的朱笔已经转了个圈,笔尖悬在奏折上方,正要落下那个“不准”的朱批,却忽然顿住。
窗外,几竿翠竹随风摇曳,竹影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地面上,斑驳晃动。宋远的目光落在那晃动的竹影上,思绪忽然飘远。他想起赵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看似荒唐无度,沉溺酒色,可细细想来,他虽顽劣,却从未真正犯下谋逆作乱的大错,甚至在强抢民女之事后,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张扬。而且,他子嗣颇丰,短短几年便有了三个皇子、两个公主,也算是给皇室开枝散叶,尽了本分。
可今日这封奏折,却让宋远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只会沉迷声色的小儿子,或许并非表面那般胸无大志。他举荐张希安,看似是为下属求官,实则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青州乃边防要地,手握青州防务,便等于有了立足之本。成王在青州蛰伏多年,原来一直在这儿磨刀霍霍,暗藏野心!
“呵。”宋远忽然低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意外,又有几分了然。他指节轻轻敲了敲奏折,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老四造反,折损了大半兵力,被我按在草原,不得动弹。如今只剩半口气吊着,自顾不暇;老三痴迷炼丹修仙,妄图长生不老,被朕砸了丹炉,禁了丹药,早已心灰意冷,无心政事……倒是这老五,平日里装得最是无用,没想到倒沉得住气,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他仰头望着暖阁顶部的藻井,那上面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蟠龙,龙鳞细密,爪牙锋利,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在蟠龙雕饰上,泛着金光。宋远的眼底渐渐泛起精光,语气带着几分追忆,又有几分感慨:“历朝历代,哪有坐享其成的太子?哪有不经历纷争就能稳稳坐上皇位的君王?朕当年从先帝十二个子嗣中杀出来时,不也被人骂着‘暴戾嗜杀’、‘冷酷无情’?可若不狠下心来,别说皇位,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哈哈,好小子,真是好小子!”宋远忽然放声大笑,笑声爽朗,带着几分欣慰,几分赞赏,“到底是朕的种,流着皇家的血,骨子里还是有些志气的!也罢,这次就如他所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眼神也锐利了许多:“朕就是要让他们明白,这皇位不是靠顺位继承来的,更不是靠讨好朕得来的!皇位是杀出来的,是斗出来的,是凭真本事挣来的!顺位继承?狗屁!历朝历代,能有几个真正顺位继承且坐稳皇位的皇帝?哪个帝王的皇位底下,不是堆积着断肢残骸,不是藏着无数的阴谋算计?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就得有狠心,有手段,有魄力,能在骨肉相残的纷争中活下来,能镇得住朝堂,能守得住江山!”
想到这里,宋远不再犹豫,手中的朱笔重重落下,在奏折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准”字。朱色的墨迹饱满,力透纸背,边缘微微晕开,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梅。他又拿起案头的皇帝宝印,蘸了印泥,重重摁在“准”字下方,鲜红的印玺与朱批相映,极具威严。此事,尘埃落定!
笔锋落下,浓墨在“准”字旁边晕开半朵墨花,与朱批、红印相得益彰。宋远将奏折掷给一旁侍立的秉笔太监,语气不容置疑:“即刻回内阁,传朕旨意,准青州镇军张希安擢升青州府镇军都统,代掌青州防务。另外,青州城防再加两个营的兵力,从京营抽调精锐补充;国库库房拨银五十万两,用于青州军饷、军械购置与城防修缮。告诉成王,让他好好督导张希安,把青州的兵练出个样儿来,若是出了半分差错,朕唯他是问!”
太监连忙双手接住奏折,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宋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再赏他几坛御藏的桑落酒。告诉成王,这酒是朕当年随先帝征战时最爱喝的,烈酒入喉,能壮胆气,也能让人保持清醒。让他好好干,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奴才记下了。”太监再次躬身,捧着奏折,小心翼翼地退出暖阁,脚步放得比来时更轻,生怕打扰了君王的思绪。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檀香依旧袅袅。宋远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各地奏报,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畅快,连日来处理政务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他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微凉的龙井,茶水清冽,回甘悠长。
窗外,日头正好,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庭院,照得宫殿屋顶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宋远望着那片光芒,低笑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几分帝王的冷酷:“这皇位啊,终究是要染着血才能坐稳的。朕的儿子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好。就让他们去争,去斗,去拼杀。哪个能从这场骨肉相残的纷争中杀出来,能镇住四方,能安邦定国,那便是天命所归,这江山,便交给他。至于那些输了的……”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漠然,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是给赢家铺路罢了。皇家之中,本就没有温情可言,只有成王败寇。”
他将茶盏放回案上,重新拿起那份未看完的晴雨表,指尖的墨渍依旧清晰。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锐利,更加坚定。青州的这步棋,既是给成王一个机会,也是给所有皇子一个信号——想要皇位,便拿出真本事来。这场无声的较量,从今日起,正式拉开了帷幕。而他,作为这场较量的主宰者,只需要端坐高台,冷眼旁观,等待着那个最适合的继承者,从血雨腥风中脱颖而出。
暖阁内的檀香依旧弥漫,与墨香、茶香交织,勾勒出一幅帝王心术的画卷。阳光透过窗棂,将宋远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那堆积的奏报上,也落在那封带着朱批与红印的奏折留下的墨迹上,无声无息,却又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