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1/2)
瘟疫
陆湛在瞧见那女子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红疹时,微微蹙了蹙眉,“林芫,该进城了。”
淮城的雪还不曾化去,城门口的皓雪积了足有一寸之厚,林芫提起裙摆艰难地行走在雪地,她的身侧是牵着马前行的陆湛。
果然如龙虎山那妇人说的一样,城门口尸首堆积如山,少数还裹着一张破草席,更多的则是直接随意一扔,老鼠在尸体之间乱窜,体型比之寻常老鼠大了一倍不止。有几个身着轻甲的将士,指挥着雇工用板车将死尸搬离,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死尸,又如何搬得干净?
那为首的将士,望着城墙石门上歪歪斜斜,似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的“淮城”二字,终究是长叹一声。
正待他要进城,余光却瞧见了牵马行来的陆湛,于是他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陆湛面前,当即便是遇到主心骨似的,眼眶微微泛红,“王爷,此间情报有误,县城粮仓被洗劫一空,县长出逃,这淮城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说话的人,正是宁远军的副将李荣业,他带着五千宁远军昨儿连夜出发,今日晨间就抵达了淮城,本以为不过是一般的赈灾,按照以往的惯例,须得找出城中的大户,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慷慨解囊。有了银粮,接下来的事便交给宁远军了。
哪想到,等他到了淮城才发现,这里已经十室五空,便是还在城内的人家,也都是闭门不出,只城门口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许多死尸。
等进了城门。
李副将将陆湛往县衙引去,淮城因靠近京畿且道路四通八达,是以是个富庶的县城,县衙自也是富丽堂皇。
因着县长早已逃走,城里没了洒扫的清道夫,积雪不比城门口薄多少,等林芫跟着陆湛走到县衙门口,又过去了小半日,她是又冷又饿,本以为到了县衙,便至少有了个落脚的地儿,能喝口热汤,泡个去乏的热水澡。
然等她真站到县衙大门口,望着县衙大门外随处可见的死尸以及县衙大门前许久不曾打扫过的枯枝败叶,以及早已被洗劫一空的县衙衙署,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林芫指了指头顶那凋敝得连蜡烛也放不起的灯笼,扁了扁嘴,“爷,我们今晚该不会就住这里吧?”
“姑娘放心,末将已经将整个县衙衙署控制了,这里是整个淮城最安全的地方。”之所以是叫姑娘,是因为林芫并非梳着妇人发髻。
陆湛朝着李副将点了点头,而后面向林芫道:“你先歇着,本王随李副将前去视察。”
林芫上前两步,拉了拉陆湛的袖子,垫起脚尖低低地道:“衙署都是些将士,奴婢才不要和他们待着,爷在哪里,奴就在哪里。”
陆湛长眉一蹙,曲起指关节往她头上重重一敲,“你成日都想些什么?小李子带着其余侍从早就随军抵达衙署,这会子正在里头布置,你不去看顾着些,黏着本王做甚?”
李副将领着陆湛往淮城的中心地带走去,原本繁华的街市,如今没有小贩的叫卖声,街道两旁也没有红火的灯笼,便是连平常最热闹的烟花柳巷如今也是门庭冷清,一路上甚至没遇见几个活人,便是有,也都是逃窜去外地的,或者是将家中亲人尸体往外般的,陆湛皱眉问道:“淮城自古富庶,当不至于饿死如此多人才对,你们可有查过那些人的确切死因?”
李副将拱了拱手,刚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突然从街上冲过来一个难民,一个头戴黑色帽巾身穿灰色短打的男子突然出现,他跪伏在地,拉着陆湛的衣袍,有气无力地道:“这位公子,救救,救救我吧,救救我啊......”
然他话还未说完,就一头栽在了街道上,死不瞑目。
陆湛甚是爱洁,当即便垂眸去拍衣袖上的尘土,眼角余光却瞧见那死去的男子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刚触及到衣袖上的指尖立时收了回来,他吩咐李副将道:“赶快派人回京去请孙太医,告诉他此间恐有瘟疫,让他去找朱时茂,带足了药材过来。切记,一切隐秘进行,勿要让人知晓。”
夜半之时,陆湛才回到县衙衙署,经过接近两个时辰的彻查,他已经基本可以确认淮城正在大肆传播瘟疫。
然而,对于这一切并不知晓的林芫,正守着灶台的一碗阳春面发呆,这碗面她热了又热,如今已经快坨了,陆湛若是再不回来,这碗面可就毁了。如今整个县衙的厨房,她也就找出来几样食材,这样白花花的面条,吃一碗可是就少一碗。
大概陆湛也没有料到,淮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是连宁远军也没办法弄来丰富的菜蔬以及肉类。
没过一会儿,见灶膛里的火快熄了,林芫又从板凳上起身,去到土灶之前,用火钳往灶台里添着木柴,锅里烧着的是一锅热水。
天寒地冻,陆湛从外边儿回来,若是这个时候能够泡上热水澡,是否会记得她的好?
林芫添好柴火,又起身提着一桶热水往外边走去,却刚巧碰见从外头回来的陆湛。
陆湛见她这般亲力亲为,左右看了一眼,“你这是在做什么?小李子他们人呢?”
小李子他们是跟随李副将一起过来的,先林芫他们一步到了县衙衙署,将王爷寻常用惯的物件也都提前安置好了。
林芫垂下头,看着自己脚尖,扭捏道:“奴这是在给爷提洗澡水,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就不必麻烦小李子了?”
若是平常,林芫约莫会收到一顿讽刺,但今日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陆湛出声,忙擡眸望去,却见陆湛已转过身径直往书房走去,他的身后还跟着白日里那个李副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不论是陆湛,还是李副将精神头都比白日里差了许多。
林芫哪里知道只不过半日功夫,淮城雪灾未平,又出现了瘟疫。
林芫再次见到陆湛时,已是子时,灶膛里的柴火依旧噼里啪啦烧着,锅里的水却始终保持着炙热的水温。
陆湛过来厨房时,林芫正坐在灶前的小凳上打盹,被倏然叫着自己的名字,当即就站了起来,左看右看,才发现不知何时,陆湛出现在了门外,他的身后还跟着小李子。
小李子手里拿着一把艾草,他将艾草递给林芫,“林姑娘,你帮我洗一洗,等下奴倒好热水,过来取用。”
小李子说罢,便将热水用葫芦瓜勺装入木桶,一手一个桶提着往净室走去。
林芫麻溜地将几根艾草洗干净,却久久没等来小李子,因想着艾草可以驱寒,想必是陆湛等着用,于是就想着给小李子送过去。
林芫倒是忽略了另一个艾草重要的功效,那便是可用于防治瘟疫。
林芫提着盛了艾草的竹篮来到门前种有两丛凤尾竹的净室,她用空出的一只手推开净室的木门,才刚踏足里间,整个人便呆住了。
浴桶里的陆湛光着背对着她,正举起水瓢往他的宽肩上淋着热水,水流沿着他精瘦的背脊往下淌,平白叫人血脉偾张。
怔楞间,林芫手中的竹篮落在地上。
“谁?”声响显然惊动了陆湛,他从浴桶中转过头来,见是林芫,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陡然一阴,“林芫,你这般没脸没皮,本王可真是叹为观止。”
陆湛显然误会了什么,大概以为林芫这是好色心切呢。
林芫可真是冤枉啊,她指了指地上的竹篮,而后蹲下身,要去捡起来,“爷,你误会了,奴婢是来送艾草的。”
陆湛觑见地上散了一地的艾草,没有继续诘问,却也没有出声致歉,而是冷冷地道:“不用了,你出去。”
林芫垂下头,转身要离开,却又被陆湛叫住了。
“外面不太平,淮城恐有瘟疫,明日本王便安排你回京城。”
林芫一听,却是一惊,顾不得陆湛此刻正赤,裸着身子,就踱步到了浴桶之前,“如今是冬季,怎会有瘟疫,瘟疫不是寻常发生在夏季么。”
她话刚说完,就瞥见陆湛修长的脖颈上原本白净的肌肤如今却冒出几颗红疹,又想起城外那些死尸,以及那些肥硕的老鼠,下意识地,她捂着嘴退了一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这是老鼠导致的瘟疫吧,从前在扬州城的乡下,林家村也曾经闹过这样一场鼠疫,当时领居家的哥哥,便是身上上满了红疹,没多久就去了。
陆湛显然也觉察到了林芫的惧怕,他冷漠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仿若早已看透了人情冷暖,只淡声道:“你走吧,本王或已染疾,能不能熬过去还两说。你可选择回京,便是本王熬不过去,朱时茂也会好好安置你。你若是不愿等本王,亦可去西夏寻亲,本王会差人将你送回西夏,并与你白银千两,也不枉你侍候本王一回。”
见他如今这般田地还想着自己,林芫强忍着扭头就走的冲动,礼貌地回问了一句,“才不过半日不见,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陆湛上下扫了一眼林芫,见她从头到脚露出来的肌肤皆是细腻白皙,这才缓声道:“你还记得龙虎山那个女人吗?”
林芫捂着唇,惊得又退了一步,“爷的意思是,是那个女子传给爷的?”.
林芫心里升起一股歉意。
陆湛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也不一定。那女子脖子上虽也有红疹,但宁远军中已有几个将士也有了症状,到底是谁传染给本王的,却是没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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