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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王月生上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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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修厂里,卢森堡工程师穆勒正呵斥学徒:“齿轮间隙要按莱茵标准!你们这些蠢猪...”少年们低头记录,手背全是烫伤。

匠头张铁锤带人修复断裂的轧辊,古法淬火时吟唱的《火神谣》在蒸汽中回荡。程翰章低语:“若无这些老师傅,机器早停转了。”

总办衙门内,王月生听见协办怒摔账本:“萍乡焦炭运费比煤价还高!盛大人非要坚持‘煤铁联运’...”话音在见他进门时戛然而止。

在工人食堂吃饭时,王月生观察着周围的工人:二十来岁的青年居多,脸上沾着黑灰,手背上全是烫伤的疤痕。有个戴瓜皮帽的老工人凑过来,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客官吃的这是啥?肉丝面?我们在车间干一天,才啃俩窝窝头!”

“老哥,你们干几年了?”王月生问。

“十年。”老工人扒拉着面条,“我刚进厂那会儿,高炉还是英国师傅看着烧的。现在英国师傅早走了,德国工程师嫌咱们笨,动不动就骂!”他指了指窗外,“上个月,有个小工被炉灰呛着,德国佬连药都不给看,还是陈工头偷偷塞了半吊钱。”

技术骨干的态度则更复杂。午餐后,王月生在实验室遇见留德归来的化学博士李伯庸。李博士的白大褂沾着试剂渍,正对着显微镜分析矿石成分:“王先生,您知道咱们的钢为啥质量差么?因为没有化学分析!德国人教咱们看铁水颜色判断含碳量,可那都是蒙人的!我做了半年实验,发现大冶矿石的磷含量最高到1.8%,可咱们根本不知道怎么降磷!”他突然抓住王月生的手腕,“要是能建个实验室,买台光谱仪,我保证三个月内把钢的磷含量降到0.5%以下!”

管理层则是另一番景象。盛宣怀的亲信、督办处的王协理夹着公文包路过时,连眼皮都没抬:“程工,盛督办说了,下个月的煤款得提前预支——你跟煤矿的人说,缓半个月。”程翰章的拳头攥得发白,却只能赔笑:“王协理,高炉停一天,损失得十万两……”

王月生望着这一幕,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汉阳铁厂像具表面光鲜的朽木:德国的设备、英国的技术、日本的觊觎、官僚的盘剥、工人的血泪,层层叠叠压得它喘不过气。可就在这腐朽里,他又看到了火种——李博士眼里的光,老工人攥紧的拳头,程翰章磨破的袖口……

工人棚户区飘来药草苦味,与厂区硫磺味混作一团。

暮色漫进车间时,王月生站在高炉观景台上,望着最后一缕夕阳把天际染成血红色。他的思绪飘向了此时空更遥远的地方:

1900年,德国克虏伯的年产量已达四百万吨,采用西门子-马丁平炉炼钢,钢轨抗拉强度超过50公斤\/平方毫米;

美国卡内基的钢铁厂用传送带实现了“从矿石到钢轨”的全流程自动化,成本比汉阳铁厂低30%;

就连日本八幡制铁所,虽然刚起步,也已引进了碱性平炉技术,专攻高磷矿石。

而汉阳铁厂,年产量不足三十万吨,钢轨抗拉强度仅35公斤,含磷量普遍超标——放在同时代,简直是“原始社会”的手工作坊。

汉阳铁厂是中国第一条近代钢铁生产线,是大清“求强求富”的象征。可它的存在,更像面镜子——照见了洋务运动的局限:依赖外国技术、管理混乱、产业链断裂、官僚腐败啃噬根基。它若倒了,中国的工业化至少要倒退二十年;可若能活下来,或许能成为撬动旧秩序的杠杆。

风卷着炉灰扑在他脸上,他却笑了。此时的汉阳铁厂,像块蒙尘的玉。他或许改变不了整个晚清的颓势,但至少能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不为盛宣怀的官印,不为日本人的银元,只为那些在车间里流汗的人,为那些在铁轨上奔跑的未来。

离厂时,江风卷起漫天煤尘。码头工人正将钢轨装船,每根轨腰都凸铸着盘龙纹与“汉阳造”三个正楷字。程翰章忽然道:“京汉线卢沟桥段用的汉厂轨,多年未裂一根。”王月生抚过冰凉的钢轨,想起2023年陕西发现的汉阳轨——在秦岭风雨中挺立了110年。江轮鸣笛启航,王月生回望渐远的汉阳铁厂。三座高炉喷吐的烟柱搅动铅云,恰似黑龙欲挣脱枷锁。江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王月生知道,有些改变,已经开始了。就像此刻,汉阳铁厂的烟囱还在冒烟,工人们还在流汗,李博士还在实验室里捣鼓试剂——这些微小的光,终会汇聚成照亮黑暗的星河。

当夜,王月生在油灯下疾书。羊毫尖掠过宣纸:

龟山云墨江烟青,铁水奔雷带血腥。

磷火噬轨成碎玉,东瀛索矿似饥鲸。

热风未渡重洋远,碱炉初开一线明。

莫道锤镰终是梦,百年犹听汉阳铿。

突然,他感觉右肩一痛,随后一阵心悸。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右肩之前扑救者黑嫫时的伤口复发了?然后不禁想起,按照前几日虹溪学堂那边的留书汇报,此时者黑嫫应该带队在试点他的那个“马帮变行商”计划吧。

不知道是王家这些年势力经营的结果,还是因为简在帝心被有心人关注的原因,在王月生将连夜准备的建议书委托程翰章转交后,此地最高长官张之洞和该厂最高领导盛宣怀就都收到了这份建议书。张之洞的好说,就在同城,盛宣怀此时可是在上海,整篇文章是用电报加急拍发给他的,甚至朝中和其他地方督抚都很快接到了有些人的传抄:

禀为敬陈汉阳铁厂整顿扩充管见事具呈人云南虹溪王月生谨禀

督宪张宫保、督办盛大人钧鉴:

窃生本滇南布衣,先世以马帮贸茶盐起家,光绪中承祖荫,涉足矿务、洋务,足迹遍滇黔川鄂,兼与海外通商。昔年游历泰西,曾与摩根先生论及工业振兴之法;蒙英伦德文郡公爵青眼,得见卡文迪许实验室之精要;于美洲大陆涉足汽业,见机械之利;尝与欧陆学者共议地学新说,蒙诸君推许“大陆飘移”之论;庚子岁,冒死入都,护外使侨民,得四国嘉许;族兄妹昔日随銮西狩,蒙圣主恩赏“三代一品”殊荣。凡此种种,非敢自矜,实因见今日中国工业之困,思以生平所历、所学,为中枢略尽绵薄。今睹汉厂困局,敢竭刍荛,伏惟垂察。

近闻汉阳铁厂为东亚首屈一指之钢铁基地,然观其产销,日产生铁不过三百吨,钢轨含磷逾0.8%(欧罗巴优质轨仅0.4%),轧钢废品率逾四成,岁耗银百万两,而利仅及其半。窃以为,此非厂务之弊,实工艺未精、链条未通之故。今斗胆陈策,愿以五事为纲,或可救此厂于颓势,助中国钢铁工业自立。

一、现状之弊:五困缠心

高磷之困:大冶铁矿含磷逾1.8%(德意志优质矿仅0.5%),现行西门子炉炼铁,磷入铁水,钢脆易折,铁轨修至郑州即断,商民怨嗟。

焦炭之困:萍乡煤杂质多、热值低,配入高炉,热效率不足四成,日耗焦炭千担,成本骤增。

轧钢之困:轧机无温控,红热区温差逾百度,钢坯冷却不均,废品率居高不下。

技工之困:全厂仅二十余名洋匠(德、英各半),技术秘而不传,华工但执粗活,难窥精要。

链条之困:铁矿、煤矿分属不同东家,运输靠木船、骡马,运费抵铁价三成,产业链如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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