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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鹰落潘帕斯·尘劫惊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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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心惊的是,就在拥堵车流的不远处,一家临街的小型电器店刚发生了抢劫!

橱窗玻璃碎了一地,几个蒙面的持枪暴徒正狂笑着从里面跑出来,怀里抱着抢来的电视机、DVD机,快速跳上一辆等候的破旧车辆,引擎发出刺耳的嘶吼,扬长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周围的民众有的惊叫躲避,有的麻木地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警察及时出现制止——或者说,警察根本顾不过来!

街道肮脏不堪,到处是丢弃的垃圾和破损的家具残骸。

墙壁上布满了政治口号和愤怒的涂鸦。

一些商店早早关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暴戾的气息。

偶尔能看到翻捡垃圾桶的人影,其中不乏佝偻的老人和面黄肌瘦的孩童!

这是布宜诺斯艾利斯?

这是孕育了博尔赫斯深邃文字的城市?

这是响起过贝隆夫人激昂演讲的地方?

这是史诗中菲耶罗父子策马扬鞭的潘帕斯心脏?!

黎媛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嘴唇微张,杏眼中不再是兴奋的灵动,而是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浓重的失落。

她脑海中骤然划过博尔赫斯那句著名的“玫瑰即玫瑰,芳香无意义”,此刻只觉得荒谬至极!

窗外的焦土之上,哪还容得下一枝属于博尔赫斯的玫瑰?

那曾让她神往的“马丁·菲耶罗”在草原上纵马疾驰的自由雄姿,在路边翻捡垃圾桶的佝偻人影面前,苍白得像一场遥远的笑话。

她攥紧了车窗边缘,指节发白。

窗外的一切,像一把冰冷的刮刀,狠狠地刮擦着她心中那个文学与电影构筑起来的、带有玫瑰色滤镜的阿根廷。

眼前的地狱景象与书本里那些壮丽的诗歌、凄美的史诗、浪漫的探戈旋律,形成了残酷的、割裂般的对比。

她仿佛听到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韩毅同样心头巨震。

但他眼中看到的景象,却迅速与他从书本和吴楚之处学到的金融知识、宏观经济概念建立了具象的链接。

这就是恶性通胀的狰狞面孔?

这就是经济崩溃的社会镜像!

那些挥舞着拳头抗议的人,有多少是因为银行冻结了他们的毕生积蓄?

但是,又有多少是咎由自取呢?

他们存外币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他们不存外币,怎么抵御本币的贬值?

那些冒着枪口抢劫的人,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比索”转眼间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

物价飞涨到什么地步了?

一个鸡蛋、一袋面包的价格,真的会像九龙山庄资料里写的,在贬值后数小时内翻倍吗?

好吧,马拉多纳在哪?

他瞬间理解了吴楚之为何冷酷强调“美刀兑比索汇率不突破1:3绝不平仓”!

眼前的景象,就是汇率断崖式崩塌后砸在社会最底层的血肉证言!

他想到资料中那个触目惊心的预测:一夜之间,一个普通工人一周的工资可能变得买不起一条面包。

绝望之下的人,除了哄抢和暴力,还有什么选择?

一个巨大的金融操作数字背后,对应的是无数破碎如眼前街道的生活。

眼前这一切混乱与痛苦,某种意义上,正是汇率雪崩轰击在地面普通百姓身上溅起的血肉烟尘!

奎森特基金那庞大空单即将带来的巨额利润,每一分,都浸染着此刻窗外流淌的这份绝望?

韩毅的心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攫住,有对底层百姓的同情怜悯,也有对残酷金融规则冷峻运作逻辑的第一次冰冷认知。

吴楚之曾告诫他,在这个战场,“妇人之仁”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大巴在抗议人群的缝隙中艰难挪动,窗外不时有石块或燃烧瓶从某个方向飞来,砸在防爆警察的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车内一片死寂。

那些久经沙场的大人物们显然对此场面已有预估,表情虽凝重但尚算镇定。

而黎媛和韩毅,这两个怀揣各自梦想第一次踏上异国土地的年轻人,在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里,便见识到了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冰冷的成人世界。

黎媛心中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玫瑰,还未真正触摸,便已在现实的寒风中瑟瑟凋零。

韩毅脑子里那些书本上的“通胀率”、“汇率”、“债务违约”等冰冷词汇,则瞬间被窗外脏污的街道、愤怒的呐喊、惊恐的眼神和劫掠者的猖狂赋予了沉重无比的血肉感。

大巴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华国驻阿根廷大使馆。

庄严肃穆的国徽、整洁的院落、荷枪实弹的武警警卫,与外界形成了鲜明的安全堡垒。

使馆工作人员热情而高效地引导代表团入住安排好的宿舍楼。

在简短的欢迎和情况介绍会上,参赞神色严肃地强调了当前安全形势,

“各位贵宾,外面情况大家也看到了,非常严峻。

我们强烈建议:非必要,请勿离开使馆街区域!

绝对不要单独外出!

更不要在深夜外出!

如需外出采购或办事,一定要两人以上结伴而行,并尽量乘坐使馆安排的车辆!

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使馆值班人员!”

会议结束,黎媛长舒一口气,对旁边的韩毅小声说,

“总算有点安全感了。不过……我们的日用品都没带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来之前想着要节省行李重量,超重费太贵了,就没带洗发水、沐浴露、牙膏、纸巾这些……

而且想着到当地买,应该便宜点吧?”

现在看到当地的情况,她也不确定了。

韩毅点点头,他也没带。

穷孩子的习惯,总是精打细算。

在出发之前,他就提前了解到了托运行李的超重费,他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抢劫!

抱着省下点行李箱超重费的心思,琢磨着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占地方又不太金贵的日用品,到了当地再买肯定更划算。

然而,现在再无知的人在见识到眼前的混乱后,也清楚恐怕自己剩下来的超重费大概率会成倍的花出去。

但是这些都是必须的日用品,也不能不买,只能挨这一刀了。

黎媛可怜巴巴的看着韩毅,“你师父应该会给你报销吧?”

韩毅也是无语了,“黎姐,你还不如指望刘部长给你报销。”

两人问清楚使馆工作人员,得知就在使馆街区域步行几分钟范围内,就有一家由老华侨开的“东方超市”,专门服务华人群体,日用百货齐全,且相对安全。

这正合心意,两人便结伴而行,朝着超市走去。

使馆区相对安全,现在天也没黑。

初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那种令人窒息的破败感再次扑面而来。

灰蒙蒙的建筑立面布满了污渍和涂鸦,垃圾桶早已满溢,垃圾散落在人行道上。

空气中除了汽车尾气的味道,还隐约飘荡着一股腐烂的、令人不安的气息。两人都有些紧张,加快了脚步。

走进“东方超市”,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干货调料和洗涤用品的味道让韩毅和黎媛稍微安心了一点。

货架摆得满满当当,老板是位四十多岁、面相敦厚的华人大叔,看到他们进来,用带点闽南口音的普通话热情招呼,

“哟,祖国的贵宾啊!需要啥随便看,放心,安全得很!”

黎媛直奔洗护用品区,目标明确地拿起一瓶海飞丝洗发水。

然而,标签上标注的价格数字,让她伸出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老板,这个……多少钱?”

黎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后面几个零。

老板瞥了一眼,叹了口气:“姑娘,那个啊,是新的价签了,按现在的汇率算……合人民币差不多快五十了。”

“五十?!”

韩毅凑过来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瓶在国内超市顶多卖一二十块的洗发水,在这里价格翻了两倍不止!

他和黎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心疼。这可是真金白银的对比!

这物价哪是便宜?

简直是抢劫!

“老板,你这……是不是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啊?”

黎媛性子比较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带着几分不悦,

“这也太贵了吧!你当我们是冤大头?”

老板脸色一苦,连连摆手,急声道:“哎哟我的好姑娘,你这话可冤枉死我了!

我老王在这开超市十几年了,最讲究的就是诚信!

这价格真不是我定的高,实在……实在是这比索它不值钱了啊!”

他指着门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焦虑,

“你看看外面乱成啥样了?昨天还是1.4比索兑1美元呢,今天……你猜猜黑市冲到多少了?1.6,快1.7了!”

他拿起一瓶洗发水,指着标签,

“我这货都是前些天进的,当时是按1:1兑的美元成本!

现在比索一天一个价,早上贴的价签,下午就得重贴!

我今天要是还按原来的价格卖,明天我就得卷铺盖滚蛋喝西北风了!

我这店租金还欠着,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呢!”

老王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委屈和对未来的恐慌。

黎媛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还是难以接受这高昂的价格。

“那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她扯了扯韩毅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不定他这店宰熟客,我们找另外一家问问。”

就在两人放下洗发水,准备转身离开超市之际,异变陡生!

哐当!

超市门口厚重的玻璃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碎裂的玻璃渣飞溅!

三个戴着黑色面罩、身材魁梧的男子如饿狼般冲了进来!

他们手中赫然举着黑黝黝的手枪!

“别动!都他妈的给老子趴下!”

为首劫匪的西班牙语咆哮带着粗粝的乡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不知是枪口飘出的还是劫匪身上刺鼻的硝烟味直冲鼻腔。

所有顾客和店员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色惨白。货架过道里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吓得浑身筛糠,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韩毅浑身汗毛倒竖,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要往货架后面钻。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后拽去!

是黎媛!

这个平日里笑容明媚、眼神灵动的学姐,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和本能。

她一把将比她高大不少的韩毅用力拽到了旁边一排高大的纸巾货架后面,同时自己也迅速蜷缩蹲下,用手死死捂住嘴巴,那双明亮的杏眼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但依旧死死盯着外面的情况。

劫匪显然目标明确。

一人持枪警惕地指向角落惊恐的顾客:“全都给老子趴下别动!谁想死?!”,另外两人径直冲向了收银台!

为首劫匪粗暴地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老板老王因极度恐惧而剧烈起伏的太阳穴上,用夹杂着浓重俚语、极其粗鄙下流的西班牙语咆哮道,

“速度!黄皮猪!把你他妈的收银机给老子打开!

还有保险箱!所有的现金!美元!欧元!人民币!

动作快!他妈的!黄皮猪!磨蹭什么?!”

劫匪唾沫横飞,声音因为激动和贪婪而变得扭曲,

“还有后面仓库!值钱的!米!面!油!能搬的都给我搬上车!快!不然崩了你!

操!比索明天连他妈擦屁股纸都不如!现在不抢还等什么?!”

他身后的另一个劫匪已经急躁地开始直接动手,用枪托疯狂砸击收银机的锁,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货架后的角落里,黎媛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劫匪口中最恶毒也最真实的一句咒骂——“比索明天连他妈擦屁股纸都不如!”——像一根带着倒刺的冰锥,精准而冰冷地刺穿了她内心那点仅存的侥幸和关于《马丁·菲耶罗》骑士尊严的所有幻想!

这不是书本里诗意的抗争,这是赤裸裸的、被货币崩溃逼出来的兽性绝望!

还有那句‘黄皮猪’让黎媛瞬间完成了对阿根廷的祛魅。

她一边惊恐的通过货架缝隙观察着情况,一边悄声的在韩毅耳边翻译着。

她知道,现在自己要想活下去,身边这个弟弟是她唯一的指望,她必须让他清楚的知道状况。

短短几分钟,却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收银机被粗暴撬开,里面的现金被劫匪一抢而空。

保险箱虽然没被立刻弄开(可能时间不够),但几个劫匪显然并不恋战,其中一个壮汉扛起两袋大米,另一个抱起两箱食用油,在老王的收银台上留下一地狼藉后,迅速冲向门口停着的一辆引擎始终没熄火、破旧不堪的皮卡车。

车子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像受伤的野兽般嚎叫着消失在街道尽头。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超市,只剩下破碎玻璃门灌进来的风声和老王老板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呜咽声。

他瘫坐在狼藉的地面,目光涣散地盯着被砸坏的收银机,双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指尖划过冰凉的瓷砖地面,徒劳地想把几枚零散的比索硬币拢在一起,却几次都脱力滑开。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婴儿刺耳啼哭混合的呛人气息。

货架缝隙里散落着几张花花绿绿、此刻已彻底沦为废纸的比索钞票。

几袋被劫匪匆忙遗落的杂粮米,从破开的口子淌出米粒,沙沙地流了一地。

老板双手神经质地颤抖着,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着:“怎么活……这下子真没法活了……”

货架角落,那位年轻的母亲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怀里的婴儿受到惊吓,也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旷狼藉的超市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而无助。

另一个缩在角落的老顾客,一个头发花白的华裔老奶奶,哆嗦着嘴唇,一边画着十字,一边用方言低声念叨着“阿弥陀佛”。

黎媛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松开死死捂住嘴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指尖冰凉发麻,几乎没了知觉。

她胸腔剧烈起伏,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惊悸过后的颤音。

冰凉的地板隔着薄薄的西裤传来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尝试站起来,小腿肚一阵不受控制的痉挛,又重重跌坐了回去。

韩毅伸手想扶她,却发现自己撑着货架的手臂也在微微发抖,手掌心被货架铁皮边缘硌出了深深的印痕。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里干得发苦,劫匪那粗暴的吼叫和枪托砸击的闷响仿佛还在耳道深处嗡嗡作响。

两人目光交汇,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深不见底的惊恐和迷茫,还有一种刚从鬼门关前爬回来的、劫后余生的虚脱。

死亡的阴影如此之近,近到能闻到枪支冰冷的铁腥味和劫匪身上浓烈的汗臭。

黎媛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走吧……去……结账……”

韩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原本准备购买的洗发水和纸巾。

劫匪的目标是现金和米面粮油,对这些小日用品根本不屑一顾,如今它们散落在脚边,显得格外讽刺。

透过破碎的窗户,超市外面依然是破败的街景,但黄昏的阴影已然拉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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