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鹰落潘帕斯·三线博弈（1/2）
郑梦宪半躺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上，惬意地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上，正定格着吴楚之宣布“提前支付六个月全额预付款”后那个略显疲惫但又带着决绝神情的画面。
他咧开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极其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有意思，这个年轻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明明牙都快咬碎了，骨头也断了几根，偏还要站得笔直撑着场面，说‘全在我的掌握中’？
哈哈！哈哈哈哈！死要面子！十足的华国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调调！”
旁边的具荷范毕恭毕敬地站着，脸上也挂着矜持而得意的微笑，
“外公大人说得极是。他这是被逼到墙角，无计可施了。
支付这六个月预付款，等于是在主动承认他对那份‘显失公平’的合同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用真金白银来堵我们的嘴，也堵那些等着看他违约的人的口水罢了。
对我们而言……真是惠而不费！白白提前拿到了这三个月的现金。”
郑梦宪收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随即又化作更深的嘲讽，
“荷范，做得漂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惠而不费，让他输人又输阵！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把他那份可怜的‘傲骨’，亲手敲碎了咽下去！！！
坐实这一点，让他没有任何反悔的机会，记住，果核的采购对我们这一年是否能够翻盘，至关重要。”
具荷范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是！外公！我这就去办！”
……
目送着野种外孙出去后，郑梦宪畅快的笑声在奢华的套房里回荡，充满了胜券在握的笃定。
然而，这份笃定背后，却并非外人所能轻易窥见的、属于hY集团会长（chairan）的从容自信，而是一种在绝境边缘奋力挣扎的、近乎冷酷的精打细算。
办公室里昂贵的雪茄烟雾缭绕，却驱不散那股绝望的寒意。
郑梦宪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川流不息却仿佛与他无关的都市。
秘书不久前送来的月度财务简报还摊在红木办公桌上，刺眼的赤字像一道道淌血的伤口，无声地宣告着hY帝国的末日倒计时。
银行团的最后通牒犹在耳边：“郑会长，如果下个月底前看不到切实可行的债务展期抵押和至少30亿美元的现金流入证明，我们将不得不启动全面清算程序。”
清算？
那是将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公开拍卖，将郑氏家族钉死在民族耻辱柱上的结局！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份简报上关于果核预付款的分析栏——那一行数字代表的不仅仅是近亿美元的现金，更是救命稻草！
这稻草必须死死抓住，用它来编织一个‘尚有转机’的幻象给那群贪婪的秃鹫看。
一个幻象，就能换取几个月时间，几个月或许就能等到中东那个超级工程预付款的落地……
或许就能撬动政府那笔被卡住的特别纾困基金……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
冷酷？
残酷的生存法则面前，任何迟疑都是软弱。
他转身，眼中最后一丝人性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赌徒面对绝境时孤注一掷的凶狠。
对吴楚之的压榨，早已无关商业道德，而是生存之战最原始的掠夺。
他回到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如铁，“通知财务长和审计负责人，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
关于果核那笔预付款的处理方案，他要确保完美无瑕，滴水不漏。
乍看之下，hY半导体如此强硬地对待吴楚之这样一个潜在的、正在快速崛起的新锐大客户，甚至不惜用近乎讹诈的手段逼迫对方提前支付巨额预付款，这简直是一桩违背商业常理的疯狂行为。
自断臂膀，杀鸡取卵，饮鸩止渴……任何类似词语放在寻常公司，都显得恰如其分。
得罪一个需求旺盛、增长迅猛的下游厂商，对于任何高度依赖订单的半导体企业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是，hY半导体，从来就不是寻常的公司，它的价值与命运，也从不完全由市场决定。
hY集团——这个由郑梦宪父亲郑周永一手缔造，一度横跨汽车、造船、航运、工程建设、金融、重工乃至零售等诸多领域的庞然大物，曾是这个国家的经济脊梁与象征。
对于新罗来说，它不仅仅是什么“富可敌国”的概念了，其触手早已深入国家的方方面面，甚至，它已经完全超越了“富可敌国”的境界。
曾经，它一度就是新罗，甚至更古老的名字都行。
因为，在商业上，它是除了华国企业外，全世界唯一一家可以在新罗和高丽两个国家同时做生意的公司。
在政治上，它直接促成了新罗和高丽在悉尼奥运上高举半岛旗帜手牵手共同入场的历史瞬间。
然而，如同帝国终有夕阳，在老会长郑周永离世后，围绕这万亿资产的继承，郑氏家族内部便展开了更为残酷和赤裸的权力争夺。
长子郑梦九掌控了集团皇冠上的明珠——现代汽车；
次子郑梦准携强大的政治影响力分割了现代重工；
而郑梦宪，作为父亲生前最喜爱的幼子，在激烈的内斗后艰难地保住了集团核心——建设、贸易、金融、部分重工业资产，并继承了象征性的“现代集团”名号与债务。
然而，继承的不仅是名义上的遗产，更是高达数十万亿韩元（相当于约300亿美元）的沉重债务。
2001年后，韩国经济虽已从亚洲金融风暴中缓过气，但结构性痼疾未除，大企业集团的脆弱性尤在。
hY集团的核心建设业务，受到全球经济低迷和本土房地产市场调整的双重挤压，大型海外工程屡生波折，利润空间被疯狂挤压。
而维护如此庞大躯体的日常运转，面对庞大的债务利息、员工薪酬、固定投资折旧，应对不时浮现的丑闻、诉讼、政府监管、工会压力等历史遗留问题，更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郑梦宪手中有限的现金。
就是在这样一片惨淡的版图上，hY半导体所占的位置，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堪称鸡肋中的鸡肋。
在父亲郑周永“产业报国、技术为先”的宏大叙事下建立的半导体业务，本身起步晚于三桑、LG等同侪，技术积淀薄弱，市场份额长期处于追赶者地位。
其资产规模在巅峰时也不及整个集团总资产的1%。
更致命的是，由于高昂的研发投入、激烈的国际竞争、自身在技术和管理上的短板，hY半导体长期以来就是个亏损大户，其亏损金额几乎占到集团亏损总额的30%以上！
它不是下金蛋的鹅，反倒像一只不停吸血的“现金怪兽”。
对此时的hY集团和郑梦宪而言，谈什么“技术引领未来”？
那只是遥远的、虚无缥缈的“未来”。
现实是赤裸而残酷的——“生存”。
如何将庞大而沉重的债务链条维持下去，不使其瞬间断裂，如何稳住摇摇欲坠的hY集团大厦，这才是郑梦宪生命重压下，唯一必须全力以赴的“当下”！
吴楚之这笔预付款订单，单独放在hY集团的整体资产负债表中，绝对数额确实不算惊天动地。
但它出现的时机、形式以及所能产生的连锁效应，对于深陷泥潭的郑梦宪和hY集团，却是关乎能否再透一口气的“关键支点”！
首先，这笔资金的提前到账，虽然短期缓解不了hY集团整体债务，但足以为困境中的hY半导体注入一剂强心针。
这不仅仅是一笔单纯的货款收入，它将被hY集团总部巧妙统筹利用。
集团财务部可以立刻将其作为一种“优质现金注入”证明，在下一轮与债权银行团艰难、压力山大的闭门谈判中，抛出来作为集团“仍有造血能力”、“前景未完全黯淡”的佐证，堵住那些要求提前还债、提高利率的冰冷声音。
“看，我们的关键下游伙伴依然信任我们，甚至愿意提前付款！”
这比任何空洞的承诺和未来的规划都要有力得多。
其次，它将直接改善hY半导体这一特定子单位的短期报表。
财务报表上“亏损”红字的收窄，哪怕只是暂时的，都可能成为撬动死水的杠杆——影响hY半导体自身的信用评级，为后续可能需要的债务重组或资产分割赢得一丝喘息空间。
更现实的是，这笔钱可以用来支付hY半导体自身拖欠的上游设备商和供应商的部分款项，减缓这条业务线上随时可能爆发的连锁违约风险。
任何一个环节的崩溃，都可能成为压垮hY集团信誉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三，也是郑梦宪敢于撕破脸皮、孤注一掷的最深层底气。
灵活原则。
在郑梦宪这样深谙商场本质的老狐狸眼中，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今天的“死敌”，或许就是明天可以携手并进的伙伴。
吴楚之是被狠狠得罪了，没错。
他的果核科技未来潜力巨大，不假。
郑梦宪看得清楚果核未来的成就。
但他更看得清楚：只要他郑梦宪能把hY集团这艘破船暂时稳住，熬过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未来集团整体环境改善了……
或者果核科技在未来某个时刻，因为技术路径、地缘风险或者其他任何原因，反而更加需要hY半导体或其他hY集团旗下资源作为关键供应商或合作伙伴时……
商业的本质会让规则重新定义。
到那时，完全可以“重新评估与调整”双方的“战略伙伴关系”。
至于如何“修复”关系？
“商业世界里，企业家的膝盖
郑梦宪对此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必要的时候，让具荷范亲自去华国登门“谢罪”，甚至做出比现在更“显失公平”的补偿性让步，把丢失的订单和市场抢回来，都是可以操作的选项。
甚至他去做都没问题。
不就是下跪吗？
对一个靠着阿美莉卡大兵吃剩扔掉的剩菜活着的民族来说，这其实并没有什么。
只要集团主体不倒，血脉相连的郑氏家族影响力犹存，掌控着那些非他不可的关键资源和通道，如海量政府工程合同、新罗国内巨大的市场影响力，他就有重新坐到谈判桌前的筹码。
挣钱，让企业活下去，对股东（首先是郑氏家族）和债权人负责——在这冰冷的铁律面前，什么脸面、什么长远伙伴的信誉、什么所谓的商业道德？
对此刻在风暴眼中挣扎的郑梦宪而言，都轻于鸿毛。
只要这口续命的活水能注入濒死的hY集团心脏，莫说得罪一个吴楚之，就是得罪十个、一百个，郑梦宪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所以，当具荷范举起那柄名为“长协价合同”的利刃，狠狠刺向果核科技和吴楚之时，郑梦宪看到的，不是杀鸡取卵的自毁长城，而是一块分量虽小、却足以垫脚攀上更高悬崖、避开身后深渊的硬石块！
未来？
活不下去，一切都将是泡影。
而活下去，即使暂时屈膝，也总有再站起来，甚至让对方重新仰视的一天！
这就是郑梦宪，作为垂死帝国最后掌舵者的冷酷信条。
……
地点：hY半导体会议室，稍晚时间
很快，具荷范就坐在了《新罗日报》记者面前，背景依然是那面刻着“Iy&itnt”的厚重墙壁。
他对着镜头，表情严肃中带着胜利者的宽容：
“《新罗日报》作为亚洲乃至全球具有影响力的权威媒体，一直关注和报道着这起对国际商业秩序构成挑战的事件。
hY半导体作为国际领先的半导体解决方案提供商，我们不仅是国际规则的参与者，更是国际通用规则和契约精神的坚定维护者！”
他微微抬高了下巴：“真正的契约精神，不是依靠漂亮的言辞、煽情的辩解或是无理的指责就能体现的！
它需要通过实际的行为，通过一丝不苟地、严格按照合约条款履行自身承诺的实际行动来证明！
很高兴看到今天上午，果核科技负责人吴楚之先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做出了一个符合契约精神基本要求的决定——宣布支付一笔预付款。
我们期待看到这份承诺能快速、准确地兑现成具体的汇款单证，更期待看到未来每一个合同节点，果核科技都能像今天宣布支付预付款这样‘言出必行’，严格履行它作为签约方应尽的一切义务！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hY半导体，会拭目以待。”
具荷范的发言全程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前辈”姿态，点评着吴楚之“迷途知返”的举动。
字字句句都在强调“是行动，而非言语，才能证明契约精神”，这无疑是将皮球完全踢回了果核脚下，并准备随时抓住其任何可能的、哪怕是细微的执行瑕疵。
就在具荷范准备结束采访，志得意满之际，那位采访他的《新罗日报》资深记者，姓金的老记者，脸上露出一抹怪异而略带嘲讽的笑容，他轻声插话，几乎是带着点“好心提醒”的口吻：
“具总裁，恕我直言……您这份‘期待’，恐怕得过几天才能落地了。
或者说，您可能得过几天才能看到这位‘小吴总’对您今天这番话的回应了。”
他指了指手边的笔记本电脑，“我刚才收到最新的快讯推送，这位华国的吴董事长，现在应该正焦头烂额着呢……”
具荷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一丝错愕掠过他的眼睛，“焦头烂额？什么意思？”
这位金记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迅速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点开一个网页，然后将屏幕转向具荷范。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则加粗滚动的华国财经快讯标题：
【重磅快讯！幻想集团总裁郭伟今日下午14:00宣布：“幻想小新”品牌电脑即刻全国同步发售，搭载奔腾4处理器，价仅需3699元！
郭伟：践行科技普惠，让顶级性能电脑走进千家万户！价格较同类产品直降40%！】
画面下方，赫然是郭伟在发布会现场，自信满满宣布消息的定格画面。
具荷范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头顶！
他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幻想集团？郭伟？奔腾4电脑？3699元？降40%？全国发售？即刻？！
时间点……掐得如此精确！
就在果核科技被hY长协价死死锁住喉咙，进退维谷，他吴楚之刚刚在镜头前咬着牙承诺支付天价预付款的当口！
果核科技的腹背，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而且这一刀捅得极其凶狠且时机刁钻！
郭伟……他怎么敢？！
这是要干什么？趁火打劫？釜底抽薪？
金记者看着具荷范震惊失神的模样，幸灾乐祸的耸耸肩：“所以说，具总裁，您现在想要的那份‘回应’，估计得等等了。
这位华国的小吴总，现在怕是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了。啧……国内后院起火，还是在他最赚钱的根基市场……这摊子，比我们这边可是棘手多了。”
具荷范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和一丝被意外打乱节奏的不快，迅速调整表情，对着还没关闭的摄像机镜头，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平淡口吻对金记者说，
“哦？是嘛。华国的市场竞争态势变幻莫测，但这与我们讨论的主题——国际商业契约精神，并无直接关联。
我们hY只关注与我们签约的合作伙伴是否能严格遵守约定。好了，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
他示意采访结束，然后才在摄像头移开后，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郭伟……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低价倾销？
这水……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一点。
不过，也好！
吴楚之越乱，hY或者说自己拿便宜外公被麻痹的可能性就越大！
想到郑梦宪就在顶楼的办公室看着，具荷范迅速整理好情绪，嘴角重新挂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具荷范按下内线电话的接通键，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和专业，
“准备车辆，我马上去会长办公室汇报。”
他不能在这个当口让郑梦宪看到他有任何慌乱。
几分钟后，具荷范肃立在郑梦宪宽大的办公桌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汉城的暮色渐起，霓虹初上，勾勒出这座财阀之都冷酷的轮廓。
他言简意赅地将《新罗日报》记者的“提醒”和郭伟宣布低价倾销p4电脑的消息做了汇报。
郑梦宪听完，脸上不见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上那份显示果核预付款占比高达35%的hY集团1月财报。
“哦？郭伟？幻想集团的那个郭伟？呵呵，倒是会挑时候，急不可耐地想来分一杯羹了啊。”
郑梦宪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评价，“一个在国内市场被后起之秀挤压得喘不过气，快要被时代淘汰的‘旧时代残党’，想借着我们hY制造的这股东风，清理他那滞销的、性能早已落后的奔腾4库存？
倒是个精明的投机者。也好。”
他抬眼看向具荷范，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算计：“荷范，这对我来说，其实是个额外的利好。
果核科技的后院起火，市场被郭伟的低价机冲击，这意味着什么？”
具荷范瞬间明了郑梦宪的意图，“这意味着果核科技的资金链将承受更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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