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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十四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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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一十四剑

◎她是他肉中骨,心头血,不可触及的逆鳞◎

应纵歌在虞岁岁身前召出一面水镜,问她:“今天挑的发饰合心意吗?”

虞岁岁只是略略一看,就笑眼弯弯地说:“师尊挑的都好看。”

“嘴甜。”应纵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心,毫无疑问,他对这句话是受用的,眸光都温和了些许。

芸嫣长老在一旁默默喝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剑尊可能把她当做不存在,但岁岁不会,还会把一碟芙蓉糕推给她,“芸嫣长老吃点心。”

“小可爱真乖。”芸嫣长老莞尔一笑,轻声感叹道,“你们师徒感情真好。”

虞岁岁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嗯。”

应纵歌看着她对别人笑,就淡声问芸嫣长老:“还有事?”

“还有一事要向您禀告。”芸嫣长老连忙回答,“昨晚除了我们暂住的这个客栈,还有多个宗门的修士受到灵侍的袭击,死伤堪称惨重,仙门大比暂停。”

虞岁岁讶然地说:“还有其他宗门?怎么有这么多的灵侍?”

“更麻烦的是,那些被击杀的灵侍,他们身上要不是带着煞血门的刺青,要不就是合欢宗的令牌,或者丹田被魔气侵蚀……”芸嫣长老按了按眉心,“总之,都是魔修或者那些平日里风评不太好的宗门。”

“北荒女皇出面安抚,但她声称这些宗门与魔修有染,擅自用魔域禁术豢养灵侍,所以她下令逮捕这些宗门的修士,还发布了悬赏。”

“这…”虞岁岁被这一系列操作给震惊到了,明明那些灵侍都是北荒十八部的手笔,她赶紧说,“可是我昨晚看到了芙琳…就是那个跟在贺楼罗身边的女俢。”

“小可爱你还不懂,”芸嫣长老拍了拍她的肩,叹气着说,“雁阙现在是北荒的,重要的是北荒女皇怎么说,而不是真相如何。”

应纵歌问:“现在各宗门如何?”

“不断内讧,有些相信合欢宗等宗门就是凶手,有些是为了悬赏,因为昨晚痛失亲友,有些人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而那些被指认为凶手的修士自证无用,只好逃走,不过还是被抓到了不少。”

虞岁岁皱眉。今天北荒女皇说这些宗门是凶手,那要是今晚再有灵侍袭击,她明天就能说另一些宗门是凶手。用仇恨和悬赏不断挑起、激化各宗门之间的矛盾。

而且,她想起昨晚那个被用来炼化扶摇蝶而死去的修士,被抓捕的“凶手”,很有可能会被北荒拿去炼化扶摇蝶。

各宗门不断内耗削弱实力,北荒坐享其成炼化扶摇蝶…这实在是,过于狠毒。

她光是猜想,就觉得浑身血液都冰凉了起来。

“不要皱眉。”应纵歌伸手,用柔软指腹轻轻抚平她蹙起的眉。

“师尊…”虞岁岁牵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已经温暖了起来,她借着他掌心的温度缓缓安定下来。

芸嫣长老又说:“很多宗门眼看局势不对,已经离开雁阙了。扶光仙尊听说了,也让我们速速回三辰宗。至于我师尊澹台翡,他要自己留下。”

虞岁岁知道,为了白微霜,澹台翡肯定会留下来。

“离开是明智之举。”应纵歌颔首,“即刻动身回三辰宗。”

“是。”芸嫣长老应下,起身告退了。

她走后,应纵歌伸手轻揉虞岁岁的发心,轻缓了声音道:“岁岁也先回去。”

“先?师尊不跟我们一起走么?”虞岁岁下意识牵紧了他的手。

“为师还有事情要做。”他回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岁岁,你知道在西北这样的苦寒之地,两军交战,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师尊,我不懂这些…”虞岁岁摇了摇头。

“没关系,岁岁不懂才好。”应纵歌轻轻抚着她的长发,缓声继续道,“最可怕的是被围城,截断粮道,不出三月,城内人相食,不攻自破。”

“人相食”三个字,让虞岁岁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她不敢去细想。

但是她也明白了应纵歌的言外之意,她擡头问:“师尊是在说,接下来北荒会围攻雁阙关?”

“十有八/九。”应纵歌忽然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若是雁阙被围城,为师会再相信他们一次。”

虞岁岁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明白了,他会再一次相信四大世家,相信曾经的至交。

——他会剑指千军。

“只要是师尊认为对的事情,那就去做吧。”虞岁岁也伸手回抱他,“但是我要留下,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一方面这是原著剧情,另一方面,乱世将启,对她来说,又有哪里,能比师尊身边更安心?

“岁岁…”他微怔,眼中某些光芒在这一刻死灰复燃,而后他更加用力地拥紧她。

孔雀台上的高空,女皇的恢宏云阁还未离去,耀眼得像是另一轮九天骄阳。

雕栏玉砌上忽然凭空盛开了秾丽牡丹,银发粉瞳的少年踏上冰玉地砖,他越过殿门的守卫,拂开缀着珍珠的鲛绡门帘直入殿中。

大殿周围都是白尾蝎的图腾,色调张扬,古拙苍美,深蓝华毯通往高处的玉座,玉座之上的少女单手支起下颌,扬起瑰丽绝伦的眉眼,下半张脸掩在面纱下,面纱缀着细碎的冰琉璃,犹如繁星萦绕。

樱空月向她行礼,擡头笑道:“见过女皇陛下。”

女皇从层叠华袖中伸出手,清纤玉指往上轻擡,示意他起身,“南雍国师来见孤,是奉了璇玑女帝的旨意?”

“我只遵循天道,领命奉行。”樱空月扬唇一笑,“此番不过是想与女皇谈一桩交易。”

“哦?”女皇黛眉轻扬,“那国师可要拿出足够的筹码。”

樱空月不紧不慢地问她:“陛下以为,玉京殿神王,当世谁可与之匹敌?”

“嘘——”女皇竖起一指,隔着面纱轻抵于唇,手指上戴着的墨玉戒钻出一只白尾蝎,蝎尾在她的手指上绕了一圈,剧毒尾尖对着樱空月散发出威慑的寒芒。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国师慎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陛下稍安,北荒十八部的长生天都奉神王为尊,但牵丝道可不是。”樱空月言笑晏晏,“当有人乱世为王,我不过谨遵天命。”

他话锋一转,轻声道:“我知陛下心怀壮志,怎甘沦为神王的傀儡?”

女皇垂眸与他对视,眼中暗光沉浮,片刻后她问:“条件?”

“陛下不妨先按照神王的旨意,从雁阙开始燃起战火。”樱空月眉眼含笑,谈笑之间抛掷苍生,他眼中的情绪无人可懂,“陛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必要的时刻,为我让路。”

女皇垂眸打量他许久,而后感叹一声:“这天下谋臣如雨,只有国师最该死。”

“你叛过玄赐,如今又叛了璇玑蘅,在孤这里,敢有反叛之心的下臣,当处以极刑。”

“很可惜呢,”樱空月双手抱臂,面上浮现不知真假的惋惜痛色,“只要天道长存,我即是不死之身。”

女皇不再看他,像是已经笃定了无法从他的情绪变化判断出任何有用的情报。她的视线移到了壁画上描金重彩的图腾上,白尾毒蝎优雅盘旋。

她与它们是不同的,她是自断尾巴的毒蝎,只为了表明自己的脆弱无害,祈求神王的怜悯。

“十九公主为军妓所出,是为耻辱。”

“王妹?你也配?你不过是父王喝醉了的意外,这些年父王有来看过你吗?”

“公主身,丫鬟命。”

……

这些话,她听了无数遍。

直到及笄之年前往神寺拜见神明,高高在上的神王看见她的容貌,金瞳中神色莫辨。

她自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所以紧紧抓住了神明的这一瞥,也抓住了改变命运的契机。

及笄那晚的月色很美,神王挑起她的下巴,透过她的面容去看另一个人,她也顺从地唤神王“哥哥”。

那一夜过后,神王为她戴上了面纱,说她的容貌从此只有神明可见。

此后她努力去当一个承载神明幻想的、合格的赝品,成为一只乖巧顺从的金丝雀。

她说:“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哥哥。”

永不忤逆、永不离去。

她是这世上最华贵的金丝雀,饲养她的神明赐她万人之上的王座,编织成最贵重的囚笼。

……

年轻的女皇从回忆中抽离,她的目光越过鲛绡重帘,俯瞰云阁下的万里河山。

她启唇,似叹似讽:“名动天下的一十四剑,前朝九皇子,璇玑女帝竟然放心委以军权,不怕她的江山又姓玄?”

“哦?”樱空月面上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女皇陛下已经知道了?”

“雁阙关现在是孤的王土,孤君临之地,当无所不知。”女皇冷道。

她已经布下眼线,自然知道四大世家与应纵歌会面一事。

“好,那现在我来回答陛下刚才的疑问——璇玑女帝敢拱手让出三军之权,是因为她知道,九十九支除魔箭会让玄赐命不久矣,一旦他再次用出十四剑,他最多还能活半年。”

樱空月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容无悲无喜。

“若不是自行封印剑骨,他早该在百年前就死了。”女皇慵懒地斜倚玉座,“这世道见不得肝胆磊落之辈,还是我们这种玩弄权术之人活得更长久些,国师以为呢?”

时无英雄,只有手握权柄的宵小。那她甘愿手段肮/脏,只要能换来无上的权与力。

“的确。”樱空月微叹,“可惜只剩半年,若再借他几寸光阴,这天地该成何模样。”

“他不是还有个爱徒?”女皇微扬起下巴,点着细碎冰晶的双眼美艳无双,“璇玑女帝怎么还不赶紧把人抓了,当作威胁的筹码。”

樱空月轻轻“呀”了一声:“这可是他的肉中骨,心头血,是不可触及的逆鳞。他是想用这半年,将天地血洗,捧给他徒儿万里无瑕山河。”

女皇闻言,淡淡评价道:“他不该有死xue,如此明显而一击必杀的死xue。”

客栈里,虞岁岁下楼去找玉绯衣他们,雅间只剩下应纵歌一个人,他默默喝了岁岁嘱咐过的药膳,然后伸手将对面那个茶盏拿了过来。

茶盏是釉色细润的白瓷,淡红的山茶花纹恰到好处,他徒儿的眼光一向很好。

他用指腹摩挲过细腻瓷面,慢慢地,鬼使神差一般,他将指尖点上茶杯边缘的一点湿润水痕——那是岁岁刚才喝茶的地方。

那一抹水痕早就凉透,但他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收回了手。

这时,他腰间的月衡令亮了起来,他立刻就接通了传音,生怕岁岁多等片刻。

但传音给他的是茉浮天:“小九,你真的决定好了,不回月衡山?”

“是,阿姐。”他回答。

“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茉浮天嘀咕一声,又道,“雁阙关现在乱成那样,你留在那里做什么?”

应纵歌说:“阿姐,我会夺回西北十三境。”

“什——”茉浮天那边传来什么落地破碎的声音,她可能带倒了茶杯,但她来不及管什么茶杯,急忙呵斥一句,“你不要命了?”

应纵歌沉默了片刻,才说:“阿姐,独守月衡山的这百年,我真的还活着吗?我现在还能想起百年前,将士围坐的火光,烟州的荷花,青州的大雪,桑州的好酒…年轻的将士聚在一起谈论家乡,他们问过我,将军难道不想家吗?那时我没有回答,现在我已失家失国。”

他说:“阿姐,我想再活一次,哪怕只有半年。”

茉浮天的话音有些不稳:“你、只剩下半年…岁岁呢?你有没有想过,岁岁要怎么办?”

“我想过,我想她好。”他缓声说,“十几年前,她还很小的时候,我就找到了她,想要护她一世无忧——可是哪怕封印了剑骨,我也只有百年光景,百年过后她转世轮回了,可那时世间已无我。所以我给了她一半灵根,带她入三辰宗,凡人的一生太短暂,她应当踏上仙途,长生无恙。”

“剩下半年,我会涤荡世间污浊,然后把毕生修为都传给她。为师要我的徒儿,万万人之上,无人可伤她。”

剖灵根、启仙缘,吾命换吾徒。

“你……”茉浮天久久不能言语。

应纵歌缓缓摩挲着那个白瓷茶杯,转眸看着窗外斜阳西坠,漫漫长夜就要降临,黎明到来之前,他会燃尽自己,为岁岁照亮黑暗。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的眼神其实很温柔,温柔又明亮,桃花眼熠熠生辉。

虞岁岁下楼来到客栈的大堂,现在坐着的都是仙门的修士,平日里饮酒的雁阙人都消失不见了,一看事态不对,凡夫俗子当然只能躲得远远的。

她一下楼,大堂里对坐的归海落英和孟逢春就向她招手,“岁岁,快过来。”

虞岁岁走过去坐下,问道:“其他人呢?”

“唉,”孟逢春微叹,无可奈何地说,“这间客栈里不是还有几个合欢宗修士,方才他们被围攻,绯衣他们看不过,动手那些要抓人的修士打了起来,现在绯衣他们护送那几个合欢宗修士逃出雁阙了。”

归海落英擡手浅按着眉心,道:“我们担心接下来还有修士被群起而攻之,就留了下来。”

虞岁岁也叹了一声:“大家要怎么才能相信,昨晚的事情,并不是那几个宗门做的。”

孟逢春也为之不平,“这几天我与几位煞血门的修士接触过,他们宗门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不堪,断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归海落英摇了摇头道:“柳策之前暗中探查过黑市的扶摇蝶来源是北荒,而且昨天晚上,伤亡的也有合欢宗和煞血门的修士,哪有凶手会对自己人下毒手?他们要偏听偏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孟逢春深深皱眉。

片刻后虞岁岁问:“芸嫣长老刚才说要离开雁阙,你们要跟着回去吗?”

“回。”归海落英说,“我师尊特意叮嘱过,雁阙局势动荡,让我们尽早回三辰宗。”

孟逢春接下她的话,“回去之前,能帮多少人就是多少人。”

虞岁岁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自己不回三辰宗,免得让他们担心。

这时,一个穿着披风的瘦小女俢快步下楼,她半张脸都被兜帽掩盖,穿过大堂的时候,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站住!”门边一桌是四名负剑的男修,一人拔了长剑横在女俢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男修恶声恶气道,“哪个宗门的?穿得这么鬼鬼祟祟。”

女俢似被吓了一跳,她退了半步,嗫嚅道:“我、我是三辰宗的修士。”

虞岁岁确定,那天在前来雁阙的云舟上并没有看过这名女俢。

“哦?弟子令牌呢,拿出来。”男修显然并不相信。

“令牌,令牌我当然有…”女俢颤着手摸向腰间,但下一刻她单脚点地踏上横在眼前的剑刃,借力跃向客栈大门。

——她没能成功,那个男修抓住了她的披风,用力往后一扯。

“呲啦”一声,披风裂开,女俢惊叫一声,她一只手臂受了伤,颈侧有着鹤与花的刺青。

大堂里的其他修士纷纷起身祭出武器,刀剑凛光比大堂里的烛火还要亮眼。

“是煞血门!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畜牲!我师弟今年才十三岁!”

“北荒女皇可是发布了悬赏,一个煞血门修士一万灵石!”

“这小娘们是爷的,都别跟爷抢,爷很快就能换一把新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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