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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黍离(一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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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蓁这才知晓,她父皇与母后薨逝的确切日子——三月初九。

想到这里,她眼中有些酸涩,神情有些失魂落魄。

陈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转而说了旁的,引着她入屋舍中,二人同姚蔑一起用餐。

原本依照礼节,她不应同太子与公主同案。

可乱世中,谁也没顾及这些。

餐后,姚蓁忆起,近几日有些繁忙,忘记给宋濯写信。

恰好今日斥候并未出城,她便提笔写了一封信。

“近日诸事无恙……”她提笔,逐字写道。

“春雪渐消,草木萋萋。前夜骤雨,扰人清梦。燃灯续昼,望檐下雨帘,忽忆去年春时,芳菲融泥,君着渥丹襟,授岂曰无衣。如今王事多难,王于兴师,修其矛戟(1)……”

她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可心房中汹涌的情绪,却如同融化的滔滔春水,摧枯拉朽,尚未止住。

眼眶微微有些涩然,滞了滞,她继续写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2),铁马轻骑,利刃寒光,薄伐叛军。既不见君,吾心忧忡,闻君归期,心忧方止。”

写完这些,她看着眼前铺陈的信纸,抿抿唇,将一旁搭着的外裳披在身上,手指拂过衣袖上流淌过的微凉月光,又提笔续上两句:

“东风杨柳绿,翠袖月犹寒。愿君长解虑,一笑作春温。”

写完这句,她匆匆将信纸叠好,放入信笺之中,差人送去斥候处,而后双手捧着面庞,怔了一阵,心口忽然急跳。

她欲唤回前去送信的侍从,可他早已不见踪影。

姚蓁抿抿唇,折身回到屋舍之中,伏在桌案之上,盯着自己蔓延在衣袖上的长发,半晌,剧烈的心跳声才缓缓平复。

次日清晨,知州派人传来消息,言明今日不必前去施粥。

姚蓁起先并未在意,只当是流民数量减少,便留在家中,处理公务之余,同姚蔑温习策论。

接下来,一连七日,知州那边皆传来消息,不必施粥。

三餐皆被安排妥当,又有陈盈每晚前来陪伴,姚蓁这几日,不曾踏出府门一步。

这一日傍晚,陈盈派女婢捎来口信,说今日繁忙,不与二人同用晚饭了。

姚蓁放下捧着的书册,轻轻颔首,命那婢女将饭盒搁在桌按上,不甚在意她的话。

那女婢转身欲离去,姚蓁不经意擡眼,忽然看见了她看向自己时,那双通红的、眼底含怒的眼眸。

她微微一怔,意识到不对,放下书册,叫住那婢女,缓声道:“你家小姐,究竟怎么了?”

那婢女闻言,浑身立即颤抖起来,半晌才转过身,跪在地上,哭诉道:“殿下,公主殿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老爷有意隐瞒,所以您有所不知,叛军偷袭而来,已经围城七日了!

“城中断水断粮,民不聊生。对方首领言明,只要交出公主与太子,便不再为难。可……可陈家满门忠烈,我们老爷怎会做那般背信弃义的鼠辈……”

姚蓁闻言心惊,猛地起身,便听她继续道:“老爷殊死与他们交战,渐渐不支,只好另觅他法,寻找与公主太子样貌相似之人,与敌军交涉。太子殿下尚且好说,但公主……满城之中,只有我家小姐样貌气质,与公主有两三分肖似。老爷准备让小姐替公主前去。”

她擡眼看向姚蓁,泪眼朦胧,压不住眼底的怨意,厉声道:“公主,这是你的命,不是我们小姐的!”

姚蓁脑中“嗡”地一声,双手紧紧扣住桌沿。

陈盈与她的幼妹眉眼相像,自然与她亦有几分相像。

她一时又急又惊,气息不匀,颤声道:“……备车,去陈府!”

暮霭沉沉,残阳如血。

陈府中。

陈盈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陈知州阖着双眸,坐在主位之上;他身旁站立着满面是泪的陈夫人,她怀中抱着一件白衣,双手将衣料握地满是褶皱,浑身颤抖,但半句制止的话都说不出。

半晌,陈知州睁开双眸,轻声道:“盈儿,你可愿意?”

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座椅扶手,青筋暴起,满目哀伤。

陈知州出身贫寒,同发妻伉俪情深,一路坐到如今这个位置,除却早便从军的儿子之外,身边只有这一个女儿。

他自然也是不愿拱手送她入虎口,可如今城中人心惶惶,饿殍满地,暴动四起。

降城,或者是将皇嗣送给敌军,皆是会被人戳穿脊梁骨、遗臭万年。他不能做那辱没祖宗之事。又听闻城外敌军并无人见过公主真容,无奈之下,出此下策,才作出牺牲自己独女之举。

陈盈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半晌,才轻声应道:“女儿……甘愿。”

她话音才落,屋舍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旋即姚蓁掀开锦帘走进来,面露薄怒,鬓边的白色珠花颤抖不已。

她扫视屋中情形,沉声道:“陈知州,你好大的本事,这么大的事,竟胆敢隐瞒本宫!”

她动了怒,语气森严。

陈知州立刻伏地认错。

姚蓁抿抿唇,看向陈盈。

陈盈此时安静不语,眉眼处的婉转的神态,娇柔的身形,的确与她有几分相像。

陈盈清澈的目光与姚蓁交错一瞬,旋即看向别处;再看向娴静温柔的陈夫人,亦是不愿与她对视。

姚蓁双手指尖扣紧衣袖边沿,纤长的睫羽,缓缓垂落。

屋舍中,沉甸甸的岑寂当头压下来。

纵然深知深明大义,可任何人碰上这种事,又怎能不怨?

恰逢此时,探兵跌跌撞撞闯进屋舍中,急声道:“报——知州大人,敌军现又攻城了!”

陈盈浑身一颤,陈夫人的哭声亦大了几分。

陈知州焦头烂额,长叹两声,安抚妻女。

姚蓁立在几步外,静静看着他们一家,鼻头酸涩。

半晌,待他们一家说完话,她轻声道:“知州大人,您送我去叛军处罢。这本就是……我该得到的。”

他们闻言,皆是一怔,看向姚蓁。

姚蓁的一身白衣,在穿堂风拂过时有些轻颤:“我走之后,还请您照顾好太子。”

陈知州红了眼,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姚蓁不忍再看眼前情形,向外走去,身形单薄如纸,与地上那探兵擦肩而过。

身后蓦地掠起一阵风,姚蓁颈肩处忽的一痛,旋即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倒在那探兵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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