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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重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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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翻涌着蟹壳青色,边角零星缀着几颗泛白的星子。

初春的清晨有些凉,透着些薄雾氤氲的湿寒。春意尚未复苏,遍地荒草枯。

车夫牵着马车守在陵前,左右张望着,须臾,不知想到什么,回头忘了一眼身后的陵墓,打了个寒颤。

不多时,宋濯披着一身苍青色的大氅从陵中迈出。他宛若披霜覆雪一般,通身透着一股寒意,将本就湿寒的早晨沁的越发寒冷。

行走几步,他忽地一顿足,绕着薄霜的眼睫轻眨一下,目光清沉而寂寥地望向南边一个方向。

跟在他身后的苑清随之一停,候了一阵,悄悄觑向他的脸色。

这已经是宋濯第三次前来公主的陵墓了。

苑清揣测不出他此举为何,只隐约觉得,自年关后,宋濯身上的那种死气消退了许多。自公主下葬后,许是顾忌着薛娘子曾斥骂他的一番话,他从未前来过公主陵墓,如今却频频前来了。

就好像,窥破了什么一般。

陪他入陵时,苑清看着他垂敛眉眼的冷峻神情,几次觉得他似乎有开馆之意,不禁心惊肉跳,总觉得他的冷静下狂躁地涌动着什么。

好在,宋濯最后并未那样做。

宋濯渺远地眺望了一阵,收回视线,乘入车中。

车夫早就被这阴森的气氛弄得毛骨悚然,宋濯一入车,便连忙驱动马匹返回。

宋濯危坐在榻上,大氅的玄色绒领,将他的脸色衬的格外的冷白。他阖着眼眸,神情淡淡,眼角眉梢,却又夹杂着一丝晦暗。

苑清猜想的不错,他的确有开棺验尸之意。

除夕夜之后,宋濯望着缺了一枚的兵符,思忖良久。

他想到,自己得知姚蓁的死讯时,心中大怮而心神大乱,因而没有过多的在意那具尸身……

那具尸身,死相过于惨烈,皮发尽褪,难以辨认样貌。

如今想来,那尸身虽与姚蓁体型相似,但除夕宴上献舞的那个舞娘,体型、甚至是样貌,皆同姚蓁的类似。

倘若,躺在棺中的人不是姚蓁呢?

——形貌尽毁,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宋濯几次三番动了开棺检验的心思,但那尸身周围的确又散着许多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他终究还是犹豫了。

车厢轧过不平的小路,晃荡了一下。

宋濯缓缓睁开眼眸,垂眸望向自己的手。

手掌摊开,露出手中拿着的一枚小小的血玉坠子。

这血玉经过他的鲜血的浸润,后来又落入姚蓁的血液中,如今色泽愈发的浓郁。

他看着坠子,长指轻轻拨动两下。

他恐自己开棺后,会打扰到姚蓁的清净;却又恐棺中人的确是她,他亲手打破了自己最后的妄想。

良久,宋濯眼眸翻涌着极致的猩色,神情凛然,将玉坠紧紧攥住。

……不。

他的蓁蓁,绝不会这般离去。

他可以确认,那枚兵符,姚蓁从未托人寄出。

当然不排除姚蓁逃离时,将兵符托于旁人的可能。

但,只要有一线可能。

他势必要将她寻回,哪怕是远远地望她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也好。

倘若她当真忍心撒手人寰、弃他而去——

宋濯嘴角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古怪地笑了一下,神情却无端让觉得悲戚。

她所在意的朝政,他如今正日以夜继地着手处理。她想要海晏河清,他便送她一个盛世。

待到朝政稳定,一切尘埃落定,他便去赴死,去陪着她。

也好过她一个人冷冰冰地躺在那不见天日的棺椁下。

他要与她纠缠生生世世。

回到宫中后,宋濯去了一场议政殿。

如今京畿摄政王余孽四起,动荡不安,大大小小的战乱纷争不休,上奏的折子成日堆叠地如同小山。

宋濯心中清楚的很,当年新帝登基之时,他将四王党派清理的干干净净,如今又何来这样多的余党,必然是有人浑水摸鱼,打着皇室正统的幌子来作乱。

若是原本的他,定然不屑于查清这些人背后的靠山,只想着快些清缴叛乱。

可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所以如今,就算是掘地三尺、掘地三丈,他也会将这些人连根拔除!

姚蔑是帝王之才,但他年纪尚幼,又……

罢了。

宋濯想。

姚蔑,毕竟是姚蓁明面上的弟弟,是这大垚皇室名义上的唯一继承人。

以姚蔑的能力,现今尚无法独立处置朝政,斗不过朝中那些老狐貍。

宋濯处理叛乱的同时,亦分出心神着手培养他。

他怕啊。

他怕蓁蓁等他太久。

宋濯心中忽地有些好笑,原来他这样的人,竟也会有惧怕之事么?

议政殿近在眼前,宋濯收回思绪,准备踏上玉阶。

身后,却有人疾步追过来,低声唤他:“首辅。”

宋濯顿足。

那暗卫低声汇报了岭南战况,骊家军调动吴地驻兵,将岭南蛮夷打的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调动吴地驻兵。

那枚兵符,果然已经到了骊兰玦手中。

宋濯没什么情绪地听着,鸦羽色的长睫垂落。

便听暗卫又低声道:“昨日,宋太傅悄悄将姓秦的送往临安去了。”

宋濯淡然地应了一声。

暗卫便退下了。

宋濯往玉阶上迈了几步,忽地伸手攥住了玉阶两侧的长栏,用力之大,冷白色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几乎要破出肌肤。

他微微抿着唇,神情尚且算是淡然。

只有他知道,自己淡然的面容之下,心中是如何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猛烈地让他恍惚地以为是在梦中。

心房因她而强有力地跳动,犹如春水复生。

缓了缓,宋濯平复心脏,迈入议政殿,望见姚蔑正在望着手中的一封辞呈出神。

他脚步一顿。

方才的暗卫去而复还,隐在暗处,悄然对宋濯道:“主公,我等还查出,公主之前,同谭学士有过接触。”

谭歇么?

宋濯此前从未在意过这个人,只知他对姚蓁有意,但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略一思忖,他轻一颔首,迈入殿中,走到姚蔑身前,反手叩动两下桌案。

姚蔑猛地回神,擡眼望见他,将辞呈搁置一旁。

宋濯冷声道:“陛下,莫要忘却自己的身份。”

这话本没什么,话语中含义是在提醒他要勤勉,姚蔑的神色忽地灰败起来,有些难堪。

宋濯没有在意,垂着眼眸,抽出兵法提问他。

姚蔑今日不知怎地,对答地磕磕绊绊,宋濯蹙着眉头,眉宇间有些不耐,明显是对他的表现有所不满。

姚蔑倏地噤声。

宋濯放下兵法书,揉了揉眉心,面色又冷了几分,没有多说什么,准备批阅朝政,便拢着袖子,伸手去碰成堆的奏折。

方才被姚蔑捧着的辞呈,此时就放在奏折堆上。宋濯若要批阅奏折,必须要将那辞呈拿起。

宋濯拿起辞呈,顺道扫了一眼。

那辞呈上的署名,正是谭歇。

姚蔑惴惴不安地望向宋濯。

宋濯盯着那名字,忽地眯了眯眼。

***

以“摄政王”为首的四王余党,四处作恶多端,斑斑劣迹传到临安,即使战火尚未烧到江南,也足以让百姓惶惶不已。

南有蛮夷来犯,北有叛军侵扰,狼烟四起,临安的地方官亦是头疼不已。

更麻烦的是,除却人祸之外,祸不单行,吴地大旱,河水干涸,当地种植的籼粳稻米又喜水,缺水则无法种植,如今天不落雨,足以窥见未来时日的颗粒无收。

人心惶惶之下,更糟糕的是,随着战火弥漫,北方余党叛军规模扩大,阻隔了临安送往望京的信件。

现如今,临安可谓是孤立无援。

地方官束手无策之际,姚蓁听着暗卫的汇报,亦是心焦不已。

在这关头,骊兰玦的谋士却悄悄找上她,同她会面。

那谋士将骊兰玦的私印、官印给她,说:“大人早先便料到此后会有现今这般局面,特托小人将这些留给公主。”

骊兰玦将自己这半年在临安留下的势力,留给了姚蓁。

姚蓁便知,这是让她掌权的意思了。

政事姚蓁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是熟稔,因而她得到官印后,第一时间找上知州府,准备同官员们商议对策。

她一介女子寻上门,虽然通身气质超脱尘外、矜贵非凡,但到底有人不服她。

国难当头,姚蓁便也不再遮遮掩掩,拿出凤印,亮出了自己身为公主的身份。

这下,官员们总算服帖了。

战火持续弥漫着。

岭南战局稳定,垚军乘胜追击,将那些被蛮夷侵染吞并的土地一点点收复。

北方战局有宋濯坐镇,想来亦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抚恤过百姓后,局势渐稳后,现今唯一令姚蓁头疼的,便是……

秦颂。

处理完政务回府时,姚蓁坐在马车上,看向府门前守着的秦颂,愈发头疼。

早年,她只知秦颂是江南人士,未曾想到,他母亲竟是临安人。

更没想到的是,他母亲秦氏,乃是于氏的表亲。

许是天意弄人,不然,姚蓁亦无法解释,为何如此巧合。

秦氏逝去已久,此番不知秦颂为何下江南,但他回乡无去处,只得投奔表亲,恰好遇见姚蓁,还将她认出。

好不容易度过了一阵闲适日子,秦颂的到来,则是捅破了表面的平静,将她静好的日子打破。

姚蓁不愿见到眼熟的人,实在不愿同他会面。

她的身份,除却一些须得一起处理公务的官员外,知者寥寥,因而还算好掩盖。

于是,下车后,当秦颂如往常那般围过来,沉痛哀切地唤她“殿下”时,姚蓁端立着,冷声道:“公子当是认错人了,民女姓沈名陶,并不是公子口中的公主。”

她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轻轻颔首行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入府中。

对视的一瞬间,秦颂失了一瞬间的神。

——这么多时日,这是她第一次愿意擡眼看他。

旋即他意识到姚蓁快步走开,这才想起来她方才说的话,连忙几步向追了两步,低声道:“公主,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你当我为何来临安,于夫人已将你的身份全然告诉我了!”

姚蓁闻言,眉宇间划过一丝晦色,心道,原是于夫人报信,怨不得秦颂无缘无故来了临安。

她心中有些恼,实在不想再看见秦颂,擡手命小厮阖上府门。

回到府中后,姚蓁回想起秦颂笃定的语气,越想越不适,如鲠在喉,半宿未睡好。

隔日起来后,她眼下一片乌黑,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骊夫人见到她,大吃一惊:“这……怎么了这是!”

姚蓁有些没睡饱,呜哼一声,偎在舅母身旁,将自己近日的遭遇言说于她。

骊夫人一听,皱着眉恼怒不已。

娘俩窝在一处,说了好一阵体己话,合计出个法子来。

原本以为于夫人是亲戚,应当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同她相处之后,方知她是个舌头长的。骊夫人同姚蓁一合计,便决定此事由骊夫人散播出去,只说姚蓁在望京时嗑到了头,得了失魂症,记忆有些缺失,对望京中的人和事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的亲眷。

这样一说,想必能避免许多麻烦。

至于姚蓁,则继续装作不认得秦颂。

果然,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后,于夫人被唬得不轻,感慨好一番,转头便“啧啧”四处播散。

秦颂自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再烦她,只会在暗处悄然看她。

偶尔,姚蓁会望见他那双黯然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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