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带着病态的癫狂(2/2)
刀一快速地将伞撑开,举到萧慎敬的头顶。
他只顾及得到萧慎敬,从伞顶滑落的雨水全都朝玄色曳撒还来不及包裹的焦骨砸去。
萧慎敬倏地弓腰,偏头,看向刀一:“她不喜欢下雨。”
刀一怔了怔,立刻将伞朝焦黑的尸骨倾斜了大半。
噼里啪啦的雨顺着倾斜的油纸伞,全都砸到了萧慎敬弓起的背上,顷刻将他的白色里衣泅湿了一大半。
雨如瀑,夜如幕。
四十八名禁军站里两排,在雨中沉默肃立。
他们手中高举的鎏金火罐在雨幕里浮沉,将雨丝淬成幽蓝的流星。
只为天子照亮。
而天子半跪在一口漆黑的棺材旁,跪在泥泞里弓着背,一手一手去捧棺材中的焦黑尸骨。
“陛下在何处?”福顺连夜招来一群术士,回到乾清宫却发现萧慎敬不在。
“陛下在永乐宫……”小太监立刻回答道。
福顺到达永乐宫时,已过了卯时二刻,看着紧闭的寝殿大门,他皱眉问道“陛下如何了?”
“陛下换了衣袍已经入侵了。”门边的宫女赶忙回答道。
福顺又看了一眼寝殿大门,问道“那位的骨灰如何处置的?”
“陛下一直抱在手中,入睡前让人拿了玉匣,亲手将骨灰装了进去。”
福顺以为,装骨灰的玉匣应当只是放在了寝殿中,可天彻底大亮,他进去伺候时才发现萧慎敬一直抱着玉匣睡了一夜。
没等福顺说话,床上的天子说了一句话“传令下去,今日罢朝。”
这是萧慎敬自登基以来的第一次。
这一日,他抱着云禧的骨灰,睡在云禧睡过的床上,滴米未进。
快到子时前福顺进来说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萧慎敬终于将抱了一天一夜的玉匣交给了福顺。
他问福顺“这些术士是不是真的能把云禧的魂魄给朕找回来?”
“都是说能通阴阳之人,定然有一定把握。”
“待会儿朕便能再见到她了。”萧慎敬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说道“立刻给朕梳洗更衣,可不能让她看到朕如此模样,否则不知道又要如何嘲笑朕!”
梳洗时萧慎敬选了一身月牙白的道袍,说道“把那根紫玉簪给朕。”
他记得,这是他当淮凌王时最爱戴的簪子。
空气里被塞满了香火味,白幡在夜风中微颤。
招魂台已经安静地矗立在永乐宫的内院中。
萧慎敬从寝殿中走出来,院子里的人齐刷刷跪了下来。
他没空搭理,看着道场中飘飞的白幡,嘴角竟缓缓露出一丝愉悦的笑。
云禧!
朕又要见你了。
不知道你又会怎么骂朕。
这次你怎么骂,朕都不会生气。
年轻的天子攥着手指,心口止不住地一阵阵激颤。
那是从未有过的浓烈期待。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期待和心爱人见面的毛头小伙。
也会如普通人那样害怕担忧……她不肯露面。
她不肯再见他最后一面。
子时,长乐宫中丹墀下支起了四十九座青铜火盆。青袍道人以朱砂在黄麻纸上写下云禧的姓名,
随着将七枚长钉刺入贴满符咒的人偶,每钉入一针便高声念诵招魂经。
“魂兮归来!”术士的咒语震落檐角积灰,将符纸同时撒向空中。
人偶毫无反应。
“魂兮归来。”青袍道人又将最后一根三寸银针穿透人偶左眼,却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萧慎敬的手掌按在青铜鼎边缘,指节因用力显出青白。
“再招!”他盯着那毫无动静的人偶,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来。
第五次失败时,天都像是要落下来了一样,让人恐惧到窒息。
直到第九次后,萧慎敬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铜酒樽砸向地面“将这等招摇撞骗的东西给朕拖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被拖下去的方士一个个面色惨白地被拖了下去。
萧慎敬指着福顺,瞳孔布满血丝,
“去,给朕找,把这天下最厉害的方士都给朕找来紫禁城!”
可是……无论萧慎敬招来多少方士,用了多少次,都没有一次能招回云禧的魂魄。
她决绝得连死后都不想见他一面。
招魂幡飘动,香火纸钱飞了满院。
求饶的方士被禁军强制拖下去时,萧慎敬拖着手臂缓缓走到玉匣旁。
“云禧,你为什么不肯见朕,为什么?”他青筋暴突的手背倏地撑着玉匣边缘,近乎执拗地怒问道“朕挖了你的坟,让你死后都不得安宁,你为什么不来找朕……”
“你不是这么恨朕吗?为什么不来缠着朕?”他的脸一般被红光映得猩红,一半被黑影侵蚀,盯着玉匣的眼显得太过幽冷可怖“随你化作什么样子,是鬼还是煞……你想怎么样报复朕都可以。”
“可……别让朕找不到你。”
可,天大静默,只有风扬起惨白的纸钱。
他倏地垂下头,上翘的眼尾发红“是不是只有下辈子……”
“朕凭什么要求下辈子?”萧慎敬撑着玉匣,眼神在一瞬失控“朕说过……你若敢死,朕便将所有你在乎的人全都抓起来。”
“对,抓起来。”他突然来回走起来,印着火光的眼眸里腾地升起了一簇簇血色。
像是兴奋,像是……癫狂。
“朕说过,让你在乎的人全都跪在你的尸体前,看朕是怎么一个个砍掉他们脑袋的。”
他越说,眼中的神情越加殷红渗人。
“就算你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你。”
福顺忍着头皮发麻的一脸担忧,小声劝道“陛下……无论如何你要保证……”
“去!”萧慎敬倏地扭头,黑漆漆的眼盯向福顺。
福顺心口猛地狂跳。
“去给朕把所有和云禧有关的人统统抓来,红袖招所有人,还有那个葱头……哈哈哈哈……”
他说到这里,死死摁着胸口扬天大笑了起来。
她在乎的人可真多啊。
就算是红袖招的一个厨子,她说不定都会不顾生死地保护对方。
而她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别人。
她可以为了他们亲手把自己踩进泥土里,也可以为了他们用最尖锐的匕首刺向他。
毛骨悚然的笑声让院子里所有人都恐惧地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他们深深地以头触地,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土里。
深夜里,举目的白幡,飞扬的惨白纸钱。
萧慎敬笑着笑着,突然仰头“还有范子石,全都给朕抓来!”
天子沙哑的声音带着病态的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