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二更）裴家主（1/2）

第118章（二更）裴家主

前往裴家的路上,阮含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八岁那年，她被驱逐出露桥霜林，她听阿姐的话一路北上,靠着询问和比划，终于花了小半个月走到郑家门前。

那时的她虽然有了双腿，可以像人一样走路,但面上、头上仍有黑色的鳞片,她知道这些会吓到凡人，所以用布把自己的头和右边侧脸蒙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出来。

她对府门前的守卫说,她想求见郑家家主。

守卫没有难为她，反而客气地引她进府,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那般雅致清贵的院落，她感到不自在，她那丑陋的鳞片、满身的灰尘、衣袖的污渍实在与这里格格不入,就连回廊那些婢女都穿着好看的衣衫、绾着漂亮的发髻,就像话本里的神妃仙子、天宫美人。

他们引她去郑府思齐斋，那是郑兰卿的书房。

见到郑兰卿,是阮含星生平第一次在脑海中具象化“神仙”这两个词。

穿着一袭淡蓝圆领袍服的青年正端坐看书，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清风翻不动他手中书卷,却拂起他半挽的墨发，像水墨画中的流云般。那阳光和清风拂过他身畔时，都似乎变得格外温柔。

他望向她时,她被那双形状漂亮、又多情似水的丹凤双眸深深吸引,那双眼睛纵是不哭不笑亦含着三分情，盈盈脉脉如秋水动人,似乎能融化她眼中心里所有的恐慌不安和锐利锋芒。

郑兰卿……她在心里念了许多遍这个名字。

阿姐说，郑兰卿是她的哥哥，郑兰卿是个君子，会厚待于她。

郑兰卿的声音也十分动听，晴朗温润，又带着几分矜贵，与他那贵公子的气质十分相符。

“你是何人，为何寻我？”

阮含星没和修士打过交道，她下意识有些自卑又害怕，“我是、我是……我是你的妹妹。”

“妹妹？在下只有一位弟弟，从没听闻有妹妹。”

“我娘是、是元……”

元是蛇族的姓氏。

一听见这个姓，他便明白了。

他是知道的，自己的父亲曾和元清霜有一段情，且这段情，让父亲放弃他修界的地位和完满的家庭，死在露桥霜林。

阮含星知道郑夫人不会情愿，但她知道君子应该会心软。

所以她只好声泪俱下地求他，告诉他她因半人半蛇的身份已被蛇族赶出，若郑府都不能接受她，她只有死这一条路。

他不应做让母亲不悦的事，也不能弃手足于不顾。

或者说，就算今日求上来的不是手足，只是个普通孩子，他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君子的挣扎让人心疼，也让人心动。

阮含星主动提出，她不求任何名分，哪怕跟在郑兰卿身边做一个小婢女也好，只要能有活路，只想多一双筷子，等她恢复好身体，能自谋生路，她就出去。

郑兰卿接受了。

裴思星和郑兰卿太像太像了，所以在瑶山初见裴思星的时候，阮含星便有些晃神。

他就像这个世界另一个兰卿哥哥。

同样的高门公子，温润郎君，天真君子，承着家族的期望，循规蹈矩二十余年，从未探寻过方圆以外充满棱角无规律的世界，把心里炽热的火藏在无澜之冰里。

这是多么让人想把那冰一点一点凿开，用他自己的火焰把那虚假的冰雪融化成一滴滴无拘的水。

其实……原本那份温柔，让人舍不得触碰，让她觉得她可以从腥臭的孽潭罪渊中爬出来，成为一个纯洁无瑕的痴儿。

可她的君子们，一边用温柔给她飘渺的希望，一边却又大义凛然地把她推入地狱。

郑兰卿同意把她送去陵江地宫时，她几乎流干这辈子所有真实的泪水。

不知道郑兰卿慢慢死在她面前时，那个时候他脸上流下的泪水，是否藏着和她当年一样的恐惧？

裴思星捏碎了蛇丹时，又是什么想法，她很好奇。

一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特别特别正确、可以两全其美的决定吧。

她已经学会藏好情绪，已经不会再流泪，她甚至能无动于衷听见那枚属于阿姐的蛇丹碎裂。

纵然，那是她努力呵护多年的东西，是她为数不多活着的支柱。

那口静渊的血，他总要还她的，就像还她恐惧之泪的郑兰卿一样。

阮含星跟随着裴思星的脚步，踏入裴家的府院。

她已经不像八岁时那般忐忑，只是笑着揪住他的袖子，走在长长的廊下，道：“玄阳师兄，你家的院子真大，我们好像走了好久好久，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生活的么？”

裴思星求娶成功后总是含笑望着她，此刻亦然，他看着揪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便用自己的手复上去，轻轻握住，“是的，但我长到五岁便上瑶山，这里我也未必记得清。”

那道包容而怜爱的声音，听得阮含星一阵烦躁。

“师兄，你们家那个传说能看谁能成仙、谁不能的大柏树在哪儿呀？”

“倒也并非如此神奇，聆仙柏能感应出人先天灵气的强弱，若是同辈中最强的那个，就会被送往修界门派。”

“这样的事情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你带我去看看吧。”

“好。”

等的就是裴思星这句话，阮含星跟着他七绕八拐，终于到一处宽阔院落，听见树叶簌簌响声。

说是千年柏树，却是从一口井里长出来的，高不过两米，十分袖珍，不像老树，像刚长出来不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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