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福客栈搞发明差点坐牢(2/2)
但发生了一件事。
快中午时,店里来了个生面孔。
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洗得发浅的旧道袍,眼神浑浊,背着一个巨大的、打满补丁的布袋。
他颤巍巍地走进来,找了个角落坐下,声音沙哑,“小二,一碗素面,清汤,不要油。”
我应了一声,去厨房下单。
等我把面端上去,那老头却不动筷子,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发毛,“客官,您的面,请慢用。”
老头开口了,声音像破风箱,“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我:“……”
操!江湖骗子!
这套路我太熟了!
我搞发明失败那阵,没少被这种神棍忽悠。
我皮笑肉不笑,“多谢老先生指点,不过我不信这个。”
老头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罗盘,在我面前晃了晃,“非也非也。老夫并非虚言恫吓。你命犯小人,运走华盖,若不化解,恐有牢狱之灾,甚至……性命之忧!”
我有点火了,“老先生,您要是吃饭,我欢迎。要是看相算命,对不起,出门左转,桥头王半仙那儿生意好。”
老头也不恼,收起罗盘,慢悠悠道,“你近日是否接触过一件……非同寻常之物?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内含玄机,却难以驾驭?”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说的,有点像我那“懒人享福盒”的材料。
那盒子外壳,是我从一西域商人手里淘换来的某种奇特金属,确实不寻常。
但我嘴上还硬,“听不懂你说什么。”
老头凑近些,压低声音,“那东西,乃不祥之物!带有前主人的怨念!你镇不住它,反受其害!轻则破财,重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后背有点发凉。
难道……我屡次失败,不是因为技术问题,是因为这玩意儿不吉利?
“怎……怎么化解?”我忍不住问。
老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简单。将此物交由老夫,以无上道法净化,方可保你平安。”
图穷匕见!原来是冲着我的发明来的!
我顿时警惕起来,“不劳费心!那东西……我早扔了!”
老头脸色一沉,“扔了?暴殄天物!你可知那是何物?罢了,既然你执迷不悟,灾祸临头,休怪老夫未提醒你!”
说完,他竟起身就走,那碗面一口没动。
我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
是骗子吗?肯定是。
可他说得那么邪乎……万一呢?
佟湘玉的吼声把我拉回现实,“太白!愣着干啥呢?快收拾桌子!”
我甩甩头,把老头的鬼话抛到脑后。
妈的,差点又被带沟里去。
然而,事情并没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同福客栈跑堂,累是真他娘的累,憋屈也是常有的,但至少饿不着冻不着。
每天打烊后,大伙儿围坐一桌吃饭扯淡,听着佟湘玉算计这个月的柴米油盐,看着郭芙蓉和吕秀才打情骂俏,白展堂吹嘘他那点江湖往事,李大嘴吹嘘他那点厨艺绝学,莫小贝嚷嚷着学堂那点破事……竟也生出几分诡异的安稳感。
操,人真是贱骨头,我一边鄙视自己这点没出息的满足,一边又忍不住贪恋这点人间烟火。
直到那天下午,客栈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穿着绸缎褂子的胖男人,手指上套着个硕大的金戒指,身后跟着两个横眉立目的随从。
他一进门,那股子铜臭气混合着傲慢劲儿就扑面而来,跟客栈里那股子家常味儿格格不入。
胖男人鼻孔朝天,声音尖细,“掌柜的呢?”
佟湘玉立马换上职业笑容迎上去,“哎呦,这位客官,面生得很,打尖还是住店呀?”
胖男人斜眼打量了一下客栈四周,眼神里全是嫌弃,“鄙姓钱,隔壁镇‘聚财号’当铺的东家。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李白的伙计?”
我心里咯噔一下。
聚财号?不就是我当初当掉“懒人享福盒”原型机的那家当铺吗?
这姓钱的找上门,准没好事!
佟湘玉也愣了一下,看向我,“太白?找你的?”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钱掌柜,您找我?”
钱掌柜上下扫了我几眼,冷笑一声,“李太白?果然是你。你小子可以啊,拿个破烂糊弄到我头上了!”
“钱掌柜,您这话什么意思?那盒子……可是您亲自验过货,白纸黑字画的押!”我强作镇定。
钱掌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跳,“放屁!那破盒子,一开始是有点邪门,放在太阳底下能发热,我当他妈是个宝贝!可没两天就歇菜了,屁用没有!根本就是个废铜烂铁!你小子敢拿假货骗我!”
全客栈的人都安静下来,盯着我们。
白展堂悄没声地挪到我身边,手缩在袖子里。
郭芙蓉瞪大了眼睛。
吕秀才抿了抿嘴唇。
李大嘴举着炒勺从厨房探出头。
连莫小贝都停止了嗑瓜子。
“钱掌柜,买卖自愿,银货两讫,当时您可是觉得捡了便宜。”我试图讲道理。
钱掌柜声音更尖了,“便宜?老子花了十两银子!就买了你那堆破烂?今天你不把银子吐出来,再加十两利息,我就告官!把你抓进去吃牢饭!”
邢捕头刚好溜达进来,一听“告官”,立马精神了,“嗯?何人喧哗?要告官?所告何事?”
燕小六也跟着挺起肚子,“对!找我师父!”
钱掌柜立刻指向我,“邢捕头,您来得正好!这小子,用假货骗我钱财!足足二十两!”
邢捕头皱眉看向我,“太白?有这回事?”
我冷汗都快下来了。
二十两?这孙子真敢狮子大开口!
当初明明只当了五两!
佟湘玉赶紧打圆场,“哎呀呀,邢捕头,钱掌柜,消消气,都是误会,误会!太白,你快跟钱掌柜解释清楚!”
我咬着牙,“钱掌柜,我当初只当了五两。盒子是好是坏,您当时验明了,现在坏了,怪我?”
“谁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钱掌柜不依不饶,“今天不赔钱,没完!”
白展堂凑近我,低声道,“兄弟,咋回事?真骗人了?”
我压低声音,“我骗他祖宗!那盒子是真有点门道,就是……不稳定。”
钱掌柜的一个随从骂道,“看你妈了个巴子的嘀咕啥呢!”
他上前就要推我。
白展堂脚步一滑,看似不经意地挡在我面前,那随从推了个空,差点摔倒。
白展堂陪着笑,“这位爷,别动气,别动气,有话好说,我们这儿是客栈,动粗影响生意。”
“生意?赔了钱再说生意!”钱掌柜指着佟湘玉,“你是掌柜的吧?你的人骗钱,你管不管?不管,我连你这店一起告!”
佟湘玉脸都白了,“钱掌柜,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同福客栈童叟无欺……”
场面一时僵住,火药味十足。
一直没说话的吕秀才突然开口了,文绉绉的,“钱掌柜,依《大明律》,典当交易,需立契约为凭,银货两清,各无后悔。若货有暗病,当时未察,或可理论。然您声称货物‘两日后’方坏,这……恐难界定责任归属。除非,您能证明李太白当时已知其物必坏,存心欺诈,此乃‘诈伪’之罪,需人证物证俱全。”
钱掌柜被这一串之乎者也绕得有点晕,但抓住重点,“物证?那破盒子就是物证!人证?我这两个伙计就是人证!他们亲眼所见!”
他那两个随从立刻点头如捣蒜。
吕秀才摇摇头,“仅此而已,恐难成铁证。依学生浅见,不若各退一步……”
钱掌柜粗暴地打断他,“退个屁!穷酸秀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赔钱!不然就见官!”
我血往头上涌。
操他妈的,欺负到头上了!
真当老子是软柿子?
就在我要爆发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那个……钱掌柜……您说的那个盒子……是不是……是不是一个方方的,黑不溜秋,上面有些奇怪纹路的铁盒子?”
说话的是祝无双。
她手里拿着块抹布,站在角落里,小声问道。
所有人都看向她。
钱掌柜愣了一下,“是又怎么样?”
祝无双走上前,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细小的金属零件和一块看起来像琉璃的镜片,“我……我前几天在后院收拾杂物,发现了一些……好像是从那盒子上掉下来的零件……还有这个镜片,我觉得奇怪,就收起来了。我看这镜片……好像能聚光……”
她拿起那块琉璃镜片,对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一束明亮的光斑出现在地上。
我心里猛地一震!
聚光!对了!
我那“懒人享福盒”的核心原理之一,就是利用聚光镜片聚焦阳光加热!
难道不是盒子本身坏了,而是某个关键零件松脱了?
钱掌柜也狐疑地看着那光斑。
祝无双继续小声说,“我……我小时候见我爹摆弄过类似的东西,他说……有些机巧之物,看着神秘,其实就是一些零件拼凑,坏了……也许修修就能好……”
吕秀才眼睛一亮,“妙啊!无双一言惊醒梦中人!钱掌柜,若此物并非废铁,只是部件脱落,修葺即可,那‘诈骗’一说,岂非不攻自破?”
钱掌柜脸色阴晴不定,“修?谁修?你们能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我看着祝无双手里那些熟悉的零件,还有那块我精心打磨的聚光镜片,心脏砰砰直跳。
修?我当然能修!那是我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可……修好了又怎样?再被这姓钱的讹去?
佟湘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太白!你能修不?快告诉钱掌柜,能修!”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
一种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口。
是屈辱,是不甘,是看到一线希望又怕再次失望的懦弱。
郭芙蓉急了,“太白兄!你倒是说话啊!是男人就痛快点儿!”
白展堂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兄弟,挺住!哥们儿挺你!”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喊,“太白!是爷们就上!修好了让他丫的闭嘴!”
莫小贝也跟着起哄,“太白哥!加油!让他看看你的厉害!”
连邢捕头都清了清嗓子,“嗯……这个……如果确能修复,证明并非存心欺诈,此事或可酌情处置。”
我看着这一张张脸,有关切,有焦急,有鼓励,甚至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帮家伙……平时互相拆台,关键时刻,倒他妈的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操!豁出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祝无双面前,接过那些零件和镜片,手指触摸到那冰凉的金属,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转向钱掌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钱掌柜,这盒子,我能修。而且,我能让它比原来更好。”
钱掌柜眯起眼,“真的?多久?”
“一天。”我咬牙道,“给我一天时间。修不好,或者效果不如从前,二十两,我赔你。修好了,您把当初那五两当银还我,盒子您拿走,两清。如何?”
钱掌柜算计着小眼睛,打量着我,又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主要是白展堂摩挲着手指的样子),哼了一声,“行!就给你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来验货!要是耍花样……哼!”
他一甩袖子,带着随从走了。
客栈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炸开了锅。
佟湘玉急切地问,“太白!你真能修好?”
白展堂凑过来,“一天时间够吗?需要啥材料不?”
郭芙蓉拍手,“我就说太白兄不是一般人!”
吕秀才摇头晃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大嘴嚷嚷,“需要啥家伙事儿不?我厨房里的家伙你随便用!”
莫小贝兴奋地跳,“泰酷辣,修好了让我玩玩!”
祝无双则默默地把那些零件用布包好,递给我,眼神里是单纯的信任。
我看着这群七嘴八舌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妈的,本来只想混口饭吃,这下又被架到火上了。
但奇怪的是,这次,除了压力,竟然还有一丝……久违的兴奋?
像灰烬里蹦出个火星子。
“我需要个安静地方,一些工具……”我开口。
佟湘玉立马拍板,“后院柴房归你用了!展堂,去把我爹以前留下的那套木匠家伙事儿找来!大嘴,看着点灶火,别打扰太白!小贝,一边玩去!无双,帮着打打下手!”
众人应声而动。
我抱着那包零件,走向后院。
夕阳把柴房染成一片暖黄色,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我坐在一堆柴火上,把零件摊开。
那些齿轮、轴承、镜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祝无双轻轻放下一个工具箱,又给我端来一碗水,“师兄,慢慢来,莫急。”
我点点头,拿起一个最小的齿轮,用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齿痕。
操他妈的发明,操他妈的梦想。
可当手指碰到这些冰冷零件的时候,心里那头焦躁的野兽,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也许,我成不了改变世界的大发明家。
但至少,眼下,我能把这该死的盒子修好。
为了那五两银子?为了争口气?还是为了……不辜负身后那点嘈杂的、温暖的、他妈的同福客栈的信任?
我开始动手。
窗外,传来七侠镇熟悉的市井之声,还有客栈里那群活宝隐约的吵闹。
妈的,这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