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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算啦!同福的账本来就平不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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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被前几天的雨水泡得发亮,像条刚剥了皮的死蛇。

空气里飘着馊掉的豆腐脑味儿,混着劣质烧酒和不知哪来的鸡屎臭。

巷子口几个老混混蹲在那儿抽旱烟,眼神浑浊得像隔夜米汤,守着那点烟叶子吞云吐雾,活像一群等着收尸的秃鹫。

尽头那栋破楼,两盏破灯笼在风里晃悠,洒下的光黄不拉几,活像痨病鬼咳出的痰。

我刚迈过门槛,一股热浪混着汗臭、胭脂粉,还有他娘的什么古怪香气劈头盖脸砸过来,差点把我顶一跟头。

里头。

操。

真他娘是一团乱麻。

一个穿红戴绿的娘们翘着二郎腿坐在条凳上,手指头绕着发梢打转,眼珠子滴溜溜乱瞟。

旁边那男的更绝,四仰八叉瘫在椅子里,抠着脚丫子,时不时把手指头凑到鼻子底下闻闻。

墙角阴影里戳着个黑脸大汉,抱着胳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像鸡啄米。

柜台后面老板娘扒拉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得像放鞭炮。

角落里一对小年轻头碰头嘀嘀咕咕,另一个半大丫头捧着本破书看得津津有味。

厨房里探出个油光满面的脑袋嚷嚷着酱油没了。

还有个姑娘扯着嗓子唱小曲,调子跑到姥姥家去了。

我怀里揣着几本皱巴巴的账本。

我是个账房先生。

至少我自个儿这么觉着。

虽然我算的账从来没平过。

虽然我他娘连下顿饱饭在哪儿都不知道。

但我有算盘。

我操。

至少我曾经以为我有。

直到我迈进这个鬼地方。

“生面孔?”那个抠脚大汉掀开眼皮瞥了我一眼,眼神像在打量案板上的猪肉。

“呃……是。”我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听说……这儿缺个账房?”

那个绕头发的娘们噗嗤乐了,声音尖得像锥子。

“账房?宝贝儿你可来对地方了。”她扭着腰肢走过来,手指头戳了戳我怀里的账本,“这年头还使这玩意儿?老土掉渣了!”

我下意识抱紧账本。

那些泛黄的纸页记满了我的雄心壮志,我对数字的敬畏,我他娘的发财梦!

但在这儿。

在这些活色生香的大活人面前。

我的账本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合时宜。

“咋的?还怕人瞧啊?”那娘们伸手要抢。

我往后一缩。

“莫小贝!别闹!”柜台后的老板娘喝了一声,扭着水蛇腰走过来,上下扫了我几眼,“这位先生,咋称呼?”

“敝姓王。”我拱了拱手,“王满仓。”

“王账房。”佟湘玉眼睛弯成月牙,“额们这儿确实缺个管账的,不过……”她拖长了调子,手指头捻着衣角,“得先试试活儿。”

“应当的。”我挺直腰板,“不知要试什么?”

白展堂从椅子里蹦起来,手里变戏法似的多出个骰盅。

“简单!陪哥玩两把?赢了就留下!”

我皱眉。

“赌博非君子所为。”

郭芙蓉蹦过来,一拍我肩膀。

“那比比唱歌?我最拿手《山路十八弯》!”

吕轻侯神采飞扬地吧啦吧叽里咕噜:“oh,ydearaountant!thyuntenanceisasgraveasledger!”他冒出一串鸟语,“perhapsweulddebatethephilosophicaliplicationsofarithtic?”

我脑仁疼!

这帮人没一个正经的!

我的算盘呢?我的账本呢?我他娘的一身本事难道要浪费在这些玩意儿上?

一直没吭声的黑脸大汉突然开口,声如洪钟。

“磨叽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我看向角落里一直安静绣花的姑娘。

她抬头对我温柔一笑。

“王先生莫急,慢慢来。”

我深吸一口气。

从怀里掏出最宝贝的那本蓝皮账本。

“这是我去岁为醉仙楼做的帐,请各位过目。”

账本被传阅一圈。

莫小贝撇撇嘴。

“字倒挺工整。”

白展堂打了个哈欠。

“密密麻麻看得眼晕。”

郭芙蓉直接扔回来。

“没劲!”

吕轻侯又叽里咕噜:“Fascatg!butwhereisthesoul?thepassion?”

佟湘玉最后接过,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王账房……你这账……不对吧?”

我心里一咯噔。

“何处不对?”

她手指点着一处。

“这儿,进项和出项差了三文钱。”

我凑过去看。

果然。

他娘的!

又是这种小疏忽!

我王满仓算了半辈子账,从来就没真正平过!

脸上腾地烧起来。

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

“这个……许是笔误……”

佟湘玉合上账本,叹口气。

“账房先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我僵在原地。

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街。

最后一点遮羞布也被扯掉了。

一直抠脚的那个男人——后来我知道他叫燕小六——突然跳起来。

“嘛呢嘛呢!欺负生人啊?”他一把抢过账本胡乱翻着,“这不挺好嘛!字是字,码是码的!”

佟湘玉瞪他一眼。

“好什么好?三文钱也是钱!”

燕小六把账本拍我怀里。

“哥们儿别怕!我罩你!”他搂住我脖子,一股浓烈的大蒜味扑面而来,“告诉你,在这地界,我燕小六说一不二!”

我被他熏得头晕。

挣扎着想推开。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

一直看戏的祝无双轻轻开口。

“师姐,王先生初来乍到,紧张也是常情。要不让他试试管管客栈的日常账目?”

佟湘玉沉吟片刻,点点头。

“成吧。王账房,你就先帮着记记流水账。”

我如蒙大赦。

“多谢掌柜的!”

燕小六使劲拍我后背。

“看!我说啥来着!”

我被他拍得直咳嗽。

操。

这地方的人手劲都这么大吗?

佟小六给我安排了住处。

二楼拐角那间小屋。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除了一张破床,一张瘸腿桌子,啥也没有。

墙角结着蜘蛛网。

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

这他娘是人住的地方?

燕小六挠挠头。

“那啥,凑合住啊哥们儿!改天我给你收拾收拾!”

他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站在屋里,看着漏风的窗户。

怀里还抱着那本该死的账本。

晚上吃饭。

李大嘴端上来一盆糊了吧唧的东西。

“尝尝!新研制的黯然销魂饭!”

我看着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胃里直抽抽。

其他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郭芙蓉扒拉一大口。

“唔!好吃!”

白展堂吸溜吸溜。

“绝了!”

吕轻侯优雅地小口咀嚼:“thegastronoicdelightisbeyonddescription!”

我硬着头皮舀了一勺。

放进嘴里。

操!

咸得发苦!辣得烧心!还他娘的有股馊味!

“怎么样?”李大嘴期待地看着我。

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独特。”

佟湘玉笑眯眯的。

“王账房多吃点,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我看着碗里那坨东西。

突然很想哭。

我王满仓虽然穷,可从来没吃过猪食啊!

第二天开始正式上工。

佟湘玉给我一沓草纸。

“先记今天的采买。”

我郑重其事地铺开纸,研墨,执笔。

“请讲。”

“白菜五斤。”

我工工整整写下:白菜五斤。

“萝卜三根。”

萝卜三根。

“猪肉……二两?”

我停笔一顿:“掌柜的,二两肉……够谁吃?”

佟湘玉摆手。

“意思意思就行,展堂前两天顺回来半扇猪还没吃完呢。”

白展堂跳起来。

“掌柜的!那能叫顺吗?那叫物归原主!”

我没理会,继续写:猪肉二两。

“豆腐两块。”

豆腐两块。

“酱油……”

写到一半,莫小贝风风火火跑进来。

“嫂子给我两文钱买糖人!”

佟湘玉掏钱。

我赶紧补上:糖人一支,两文。

刚写完,郭芙蓉嚷嚷。

“掌柜的我的胭脂用完了!”

“自个儿买去!”

“我没钱!”

“从你月钱里扣!”

我添上:胭脂一盒,二十文。

吕轻侯踱步过来。

“掌柜的,可否预支些许银两购置典籍?”

“不行!”

“oh,theagonyofunquenchablethirstforknowledge!”

白展堂凑过来。

“那啥,给我也支点呗?怡红楼新来了个姑娘……”

“滚!”

乱哄哄一早上。

草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

可这他娘的叫账吗?

这分明是流水簿!

中午客人多了起来。

吃酒的,打尖的,吵吵嚷嚷。

我手忙脚乱记账。

“三号桌,酒一壶,小菜两碟。”

“五号桌,面条一碗。”

“七号桌……”

记到一半,燕小六冲进来。

“都别动!办案!”

客人们见怪不怪。

佟湘玉迎上去。

“又咋了六儿?”

燕小六叉着腰。

“接到线报,有江洋大藏匿于此!”他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你!面生啊!”

我赶紧站起来。

“在下是新来的账房。”

他围着我转了两圈。

“账房?我看不像!”突然抽刀指着我,“说!是不是采花大盗田伯光!”

我腿一软。

“大人明鉴!小的手无缚鸡之力啊!”

佟湘玉打圆场。

“六儿别闹,真是新来的账房。”

燕小六收刀入鞘。

“哼!量你也不敢!”说完大摇大摆走到柜台,自己打了壶酒,“记账上啊!”

我看向佟湘玉。

她无奈点头。

我提笔写下:燕捕头赊酒一壶。

下午清点仓库。

更是一团乱麻。

米缸里混着耗子屎。

油罐子只剩个底。

盐巴和白糖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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