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deadline,我在同福当了几天账房(2/2)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次强行“debug”世俗纠纷,虽然暂时解决了问题,却把我这个“异常进程”更彻底地暴露在了这个世界的“系统监视”之下。
麻烦,才刚刚开始。
自从那次“账本事件”后,我在客栈的地位似乎微妙地提升了。
佟湘玉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倚重,吕秀才简直把我当成了学术偶像,整天缠着我问东问西。
白展堂和郭芙蓉他们也对我更热情了些。
连莫小贝让我讲故事时,都多了几分崇拜。
但我却越来越不安。
我他妈只是个程序员,不是会计,更不是来改造古代商业模式的。
每次我不得已用一点现代知识解决问题,都会引来更多的关注和追问。
我怕哪天说漏嘴,或者被哪个有心人盯上。
吕秀才对我那张表格的痴迷程度超乎想象。
他不仅要求我把所有旧账本按新格式重新抄录,还开始深入研究背后的“哲理”。
“程兄,”某天晚上,他抱着一摞新整理好的账本,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此表格之法,暗合天道啊!你看,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收支平衡,如同阴阳调和,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此乃治国安邦之大道理也!”
我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吕兄,言重了言重了。这就是个记账的笨办法,没那么多讲究。”
“非也非也!”吕秀才摇头晃脑,“程兄过谦矣!此法至简至易,却蕴含至理。吾观程兄谈吐,绝非寻常账房先生。莫非程兄乃隐世之高士,特来点化于我?”
点化你个大头鬼!我只想安静地当个临时工,等找到办法回我的二十一世纪继续写代码。
再跟你们混下去,我这点老底非被扒干净不可。
我开始刻意躲着吕秀才,没事就溜达到客栈后院,对着那口井发呆,思考着穿越的原理以及回去的可能性。
难道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支付系统bug引发了某种量子扰动?还是我加班出现幻觉了?
后院是祝无双和李大嘴经常活动的地方。
祝无双总是安安静静地洗洗涮涮,偶尔对我笑笑。
李大嘴则忙着劈柴、挑水,或者折腾他的那些食材。
他对我这个“天降之人”也挺好奇,有一次凑过来问:“程兄弟,你们那儿,都吃啥啊?”
我随口胡诌:“就……普通饭菜,米饭馒头什么的。”
“就没点新鲜的?”李大嘴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有没有啥特别的调料?或者做菜的法子?我最近研究一道新菜,总觉着缺了点什么魂儿。”
我看着他那张充满求知欲(主要是对食物)的大脸,无奈地说:“李大哥,我真不懂做饭。我们那儿……做饭都用……呃,一种叫‘微波炉’的东西,热一下就行。”
“微波炉?”李大嘴眼睛一亮,“那是啥炉子?烧煤的还是烧柴的?火候咋样?”
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又来了!
“就是一种……很快的炉子,具体我也不懂。”我赶紧终结话题。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那天下午,佟湘玉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续缘啊,有件事,额想跟你商量商量。”
我心里咯噔一下:“掌柜的,您说。”
“你看啊,”佟湘玉搓着手,“你来了之后,帮了额们不少忙,尤其是那次对付钱满仓,可给额们客栈长脸了。现在外面都传,说同福客栈来了个能人,算账厉害,还会……会仙法?”
仙法?我画个表格就成仙法了?这谣言传得也太离谱了吧!
“掌柜的,那都是误会,我就是个普通人……”
“额知道额知道。”佟湘玉打断我,“但这是个机会啊!你看,咱们客栈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额想着,借着你这名头,咱们搞点新花样?”
“新花样?”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呀!”佟湘玉兴奋起来,“你看这样行不?咱们搞个……‘程氏账法速成班’!你来当先生,教教镇上的商户怎么记账!学费嘛,好商量!肯定比你当账房先生挣得多!”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开培训班?教复式记账法?还是在明朝?
这他妈也太魔幻了!
万一改变了历史进程,搞出个提前资本主义萌芽,我罪过不就大了?
“掌柜的,这可使不得!”我连忙摆手,“我那点三脚猫功夫,登不得大雅之堂!再说,我也没空啊,还得帮吕兄整理账本呢。”
“账本让秀才自己弄去!”佟湘玉一挥手,“这可是挣大钱的机会!续缘,你就别推辞了!额看这事儿能成!”
无论我怎么推脱,佟湘玉都铁了心要办这个班,仿佛看到了同福客栈上市的光明前景。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架上烤架的猪,周围全是磨刀霍霍的声音。
更让我崩溃的是,吕秀才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也跑来凑热闹,激动地表示他可以在速成班上讲授“账法之哲学基础”,跟我打配合。
白展堂则琢磨着能不能顺便推销一下客栈的住宿餐饮套餐。
郭芙蓉甚至建议我教课的时候可以搭配表演一下“从天而降”的绝技,增加吸引力。
我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热情过度、脑洞清奇的团队给“优化”成一个旅游景点了。
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留下了呢?
晚上,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瞪着漆黑的屋顶,心里乱成一团麻。
留在这里,迟早被他们榨干所有利用价值,或者因为泄露“天机”惹上更大的麻烦。
可是走?我能去哪儿?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完全陌生,身无分文,语言风俗不通,生存都是问题。
难道真要去街头卖艺,表演写代码?估计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一种巨大的孤独和绝望感笼罩了我。
在这里,我像个格式不兼容的文件,无法被正常读取。
我的知识、我的技能,在这个世界要么无用武之地,要么就是惹祸的根苗。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我那间乱糟糟的出租屋,想念那个24小时热水的破热水器,想念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甚至想念那个总给我派不可能完成任务的傻逼项目经理。
至少那个世界,我知道规则,知道怎么活下去。
“操!”我忍不住低骂一声,一拳捶在床板上。
木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咔哒”一声。
像是瓦片被碰了一下。
我浑身一僵,屏住呼吸。
有贼?还是……冲我来的?
我轻轻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外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刚松了口气,准备回去睡觉,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突然在窗外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哟,程先生,大半夜不睡觉,跟床板较什么劲呢?”
这声音……是白展堂?!
我心脏猛地一缩。
他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了多少?
我强作镇定,推开窗户。
只见白展堂像只大狸猫一样蹲在窗沿上,脸上挂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月光下有点瘆人。
“老白?你……你在这儿干嘛?”我的声音有点发干。
“巡夜啊。”他轻松地跳进屋里,落地无声,“确保客栈安全,是我跑堂的职责嘛。”
他环顾了一下我的房间,目光在那段炭笔和几张我胡乱画着流程图解闷的草纸上停留了一瞬。
“程兄弟,看来心事重重啊。”他拉过一把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我,“是不是掌柜的要开那个什么速成班,给你压力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白展堂笑了笑,压低声音:“要我说,你也别太当真。我们掌柜的就那样,见钱眼开……不是,是善于抓住商机。但心不坏。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去跟她说说。”
“不用不用,”我连忙说,“掌柜的也是为客栈好。”
我心里想的是,你可千万别去说,越描越黑。
白展堂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程兄弟,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普通人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老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从你掉下来的那天起,我就觉得你不一般。”白展堂慢悠悠地说,“穿着古怪,说话古怪,懂的也古怪。那个记账的法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闻所未闻。还有你平时嘀咕的那些词儿,什么‘程序’、‘bug’、‘网络’……听着就不像咱这旮沓的。”
我后背开始冒冷汗。
这家伙观察力也太敏锐了!
“你别紧张。”白展堂摆摆手,“我没恶意。江湖儿女,谁还没点秘密?我就是好奇。你看啊,你来了之后,虽说有点咋咋呼呼,但没干啥坏事,还帮了客栈。掌柜的他们喜欢你,觉得你是个宝。”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但我看得出来,你不自在。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心里有事,大事。”
我沉默着,手心全是汗。
他到底知道多少?
想干什么?
白展堂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哥是过来人。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有些坎,只能自己过。你要是信得过哥,有啥难处,可以说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帮。要是信不过……”
他耸耸肩,“就当我今晚没来过。你呢,也好好想想,是接着当你的‘程先生’,还是……干点别的。”
他说完,冲我眨眨眼,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白展堂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他看穿了我,但没有揭穿,反而给了我选择。
这个看似油滑的跑堂,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通透。
是啊,是该做个了断了。
我不能一直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这里。
这个看似欢乐祥和的同福客栈,对我来说,终究是个美丽的牢笼。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硬留下来,对谁都不好。
是时候离开了。
哪怕前路茫茫,生死未卜,也比在这里温水煮青蛙强。
可是,怎么走?
什么时候走?
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里成形。
也许,可以借助一下……“专业人士”?
第二天,我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起床、干活。
但对佟湘玉的“速成班”计划,我不再明确反对,只是含糊地表示需要时间准备教案。
佟湘玉以为我想通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吕秀才更是兴奋地开始起草他的“哲学讲义”。
我找机会悄悄拉住白展堂,塞给他一小块碎银子(是我之前用身上唯一的一个金属纽扣跟一个当铺换的,没敢让佟湘玉知道)。
“老白,帮个忙。”
白展堂掂量了一下银子,挑眉看我:“哟,程兄弟,这是干啥?见外了不是?”
“我想买点东西。”我压低声音,“一套普通点的旧衣裳,一点干粮,还有……一张尽可能详细的地图。”
白展堂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想好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沉默片刻,把银子塞回我手里:“东西我给你弄来,银子就算了,就当哥送你的。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最好……就今晚。”
“成。”他干脆地答应,“晚饭后,后院井边。”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看着佟湘玉热情地张罗,听着吕秀才喋喋不休地讨论,吃着李大嘴味道依旧诡异但分量十足的饭菜,听着郭芙蓉和莫小贝的打闹,感受着祝无双安静的目光……我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不舍。
这地方虽然鸡飞狗跳,但有一种我那个冰冷世界里缺乏的温度。
操,我居然有点被同化了?
晚饭时,我吃得特别慢,几乎是在数米粒。
佟湘玉还关切地问:“续缘,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大嘴的菜又咸了?”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很好吃。就是……想点事情。”
饭后,我借口散步,溜达到后院。
月光如水,四下无人。
不一会儿,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是白展堂。
他递给我一个包袱。
“衣裳,干粮,水囊,地图。”他言简意赅,“地图可能不太准,你将就着看。打算往哪儿走?”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先离开七侠镇再说。”
“往南走吧。”白展堂建议,“南方富庶,机会多。你这身本事,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记住,少说话,多观察,财不露白。”
我接过包袱,心里百感交集:“老白,谢谢你。我……我不会连累客栈吧?”
“放心。”白展堂笑了笑,“你就当从来没来过。明天掌柜的问起,我就说你一大早就出门采风去了,过几天就回。时间长了,他们也就忘了。”
我鼻子有点发酸,用力抱了抱拳:“大恩不言谢。保重!”
“保重。”白展堂也抱了抱拳,身影一晃,又消失了。
我抱着包袱,回到房间。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我换上那套粗布衣服,把原来的衣服塞进床底,将包袱系在身上,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窗户。
就在我一条腿跨出窗台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哭腔:“程大哥……你要走了吗?”
我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窗户栽下去。
回头一看,只见莫小贝穿着睡衣,抱着个小布老虎,赤脚站在门口,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小贝?你……你怎么没睡?”我压低声音,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我起来喝水,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莫小贝抽了抽鼻子,“你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我们对你不好?”
看着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样子,我心里一软。
“不是,小贝,你们对我很好,非常好。是程大哥……有必须要去办的事情。”
“什么事比我们还重要?”莫小贝的眼泪掉下来了,“你还没给我讲完那个会魔法的少年的故事呢!你说过他最后打败了没鼻子的怪人!”
我一阵愧疚。
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小贝乖,那个故事……你自己也可以编下去啊。你可以想象,他后来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朋友,学到了更厉害的魔法。”
“可是……”莫小贝还想说什么。
“小贝,答应程大哥,别告诉任何人你看见我走了,尤其别告诉你嫂子和白大哥,好不好?”我恳求道,“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莫小贝看着我,咬了咬嘴唇,用力点点头:“嗯!我答应你!程大哥,你……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一片茫然。
回来?可能吗?
但我还是挤出一个笑:“也许……等程大哥把事情办完。”
莫小贝突然扑上来抱住我,小声说:“程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这个送给你。”
她把小布老虎塞进我手里,“它能保佑你。”
我接过那个有点旧但很干净的小布老虎,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谢谢……快回去睡吧,别着凉。”
看着莫小贝一步三回头地悄悄溜回房,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翻身跳出窗外,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同福客栈的轮廓在夜色中静默着,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收留我的地方,然后转身,扎进了漆黑的巷道里。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
我按照地图的指示,朝着镇南方向快步走去。
冷风吹在脸上,让我清醒了不少。
怀里那个小布老虎硌得我胸口有点疼,但也带来一丝诡异的暖意。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能活多久。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没有注释的源代码,运行着无法理解的逻辑。
但奇怪的是,离开那间喧嚣温暖的客栈,独自面对这无边的黑夜,我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恐慌了。
也许,就像调试一个崩溃的系统,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bug藏在哪里,但除了硬着头皮找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摸了摸怀里那几张写着乱七八糟代码思路的草纸,还有那个小布老虎。
妈的,就当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难度极高的副本吧。
至少,这次不用改需求了。
我加快了脚步,身影消失在七侠镇弥漫的夜雾里。
前方,是未知的江湖。